柳若松上山下河,去过那么多无人区,如果他喜欢弗兰格尔岛,以后有的是机会可以故地重游。
但出乎意料的是,柳若松拒绝了。
“不来了。”柳若松说:“回去就转行,以后不往这些玩儿命的地方跑了。”
“嗯?”傅延有些意外地偏头看向他。
对柳若松而言,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值得欣赏的地方,所以他天生温柔多情,不肯辜负每一寸景色。
傅延在末世里苦苦支撑,除了想打破命运之外,打心眼里想的就是还给柳若松一个自由的、可以重新焕发生机的世界。
“玩儿命的活还没干够啊?”柳若松好笑地看着傅延,说道:“我是够了,以后还是安安稳稳的吧,闹不动了。”
年轻时候追逐梦想,可历经生死回来,就还是觉得,其实只有安稳才最为可贵。
何况——
柳若松偏过头,看着傅延的侧脸。
傅延比之前瘦了很多,但他的轮廓依旧坚毅又帅气,十几年的时间把他打碎又重塑,他没在那些时间里丢掉自我,反而咬着牙脱身出来,成为了更加可靠的模样。
十来年的时光静静地沉浸在他的身体里,只有柳若松才看得见那些光芒。
——何况最好的景色已经在他身边了,柳若松想。
从此以后,那些山川河流,草木鱼虫,美则美矣,却都会在这个人面前黯然失色。
柳若松忽然心里一热,他捧着傅延的脸,猛然吻了上去。
被风扬起的雪屑融化在他们唇齿之间,冰得的温度很快被体温同化,化成一摊温热的水。
直到很久后,柳若松才轻轻地放开傅延,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
“而且百废待兴,哪有功夫去做杂志。”柳若松说:“我决定回归老本行了——”
傅延闻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柳若松从毕业开始就在做户外摄影师,现在乍一听“老本行”仨字,傅延都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水质污染后,现在的农业水平一下子倒退那么多,种出来菜都连汤带水的没滋没味,我一想就觉得以后的日子没盼头。”柳若松忽然笑了,说道:“反正我大学时最开始的梦想,就是研究杂交土豆和杂交白菜。”
傅延扑哧一声笑了。
第209章 但他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但不管是研究杂交土豆和白菜,还是想干脆想就地退休研究无公害小番茄,傅延总是没什么意见的。
在他们家里,这些事一律分属“家庭内部事宜”的范畴,全归柳若松说了算。
那天晚上,他俩谁也没睡着觉,互相依偎着看了一宿星星,直到天光乍亮,深蓝色的星空渐渐蒙上一层灰白。
满天的星河隐没在天光之下,傅延活动了一下有些僵麻的后背,伸手把柳若松从地上拉了起来。
“走吧,回去准备出发。”傅延说。
弗兰格尔岛上的一切被重新清空,除了两个空置的研究所外,谁也不会察觉这里曾经驻扎过一个行动大队。
或许从此以后,经过几十年的风霜侵袭,那两座研究所也会慢慢被风雪掩埋,沉进深深的海里。
回程的路上,傅延照例占据了指挥位,却被剥夺了驾驶权,只能屈尊待在后座上。
正处于“高危观察期”的雀鹰少校终于仗着自己那点微薄的指挥权从贺枫手里抢走了方向盘,一路上兴奋不已,活像是八辈子没摸过代步工具一样。
贺枫被她叨叨得耳根子发木,刚出发两个小时就用上了耳塞,往玻璃窗上一靠,开始装睡。
倒是柳若松兴致不错,跟贺棠一唱一和,你一言我一语,活像是两个话搭子。
他们出来大半年,在冰天雪地里呆了好几个月,人都快被从北冰洋刮来的冷风吹傻了。
越往南走,白昼的时间就越长,气温也越高,等他们横跨了邻国大陆时,身上的防寒服已经彻底换成了夏季的作训服外套。
“我都快忘了零上是什么感觉了。”贺棠忍不住把窗户掀开一道缝,伸手出去捞了一把微凉的风,喃喃自语道:“我现在有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明明室外温度才十三,但我怎么觉得像七八月份一样呢。”
“要是把你放冰水里冻半个小时再扔到凉水里,你也觉得凉水暖和。”柳若松支着脑袋,笑眯眯地回答说:“体感温差问题,习惯就好。”
“你们以前拍照的时候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吗?”贺棠兴致勃勃地问:“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这个问题触及了柳若松久远的记忆神经,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才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一点干货。
“用干的羊皮擦身子。”柳若松说:“搓热了再泡个热水澡。”
“听着就舒服。”贺棠感慨道:“我们集训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好条件,都是直接往水里扎的。”
“是么?”柳若松愣了愣,转头看向傅延:“你们的训练科目还包含这么极端的天气吗。”
“比起其他项目来占比不多,但还是有。”傅延说:“毕竟在天上什么以外都有可能发生,万一在严寒地带跳伞——”
“算了算了。”柳若松连忙打断他,说道:“咱们现在还是说点高兴的吧。”
“高兴的是,咱们快到家了。”副驾驶的贺枫点了一下面前的导航,放大上面的卫星地图,扭过屏幕给柳若松看:“咱们已经跨过了邻国大陆,进入了他国国境——顺着这条路再往前,就是泓澜江了。”
屏幕上,简洁明了的卫星地图上蜿蜒而过一条蓝色的指示线,那条线穿山越海,延伸到茫茫的未来。
泓澜江,柳若松想。
这几乎是令和傅延命运转折的地方,他们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乔·艾登的阴谋,就是在这里。
在这个地方,他和傅延以此为端点,一次次地走向了失败和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