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又哑又痛,活像是掉了崽子的老狼,警卫员手一哆嗦,下意识把房门关严了。
柳若松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退出弹匣又推上,偏过头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两眼。
没想到邵学凡人双标又无耻,对邵秋还算有几分真心,柳若松想。
柳若松搞不明白他这种情感来源于何处,如果说他在意邵秋,他不会抛弃他那么多年,但如果说他不在意,在曾经的几次重启中,他又确实为了邵秋让步过很多次。
还有今天——
作为战友,柳若松一直很能把邵秋和邵学凡区分开来。如果可以选择,柳若松不愿意用牺牲邵秋的方式来惩罚邵学凡,但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劣根性作祟,当事情被迫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看着邵学凡痛不欲生的模样,柳若松居然打心眼里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那是一种以牙还牙的感觉,那么多年前,他在实验楼外面哭都哭不出声。那些腐烂的、腥臭的痛苦发酵成浓厚的恶意,在此时此刻终于得到了释放的快意。
邵秋是无辜者,但邵学凡是柳若松的仇人。
柳若松把枪放回枪套中,施施然站起身,走到了卧室门口,倚在了门框上。
邵学凡伏在床边,哭得肝肠寸断,但邵秋对此毫无波澜,他甚至闭上了眼,懒得看他一样。
“疼吗?”柳若松没头没脑地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
邵学凡至今都记得柳若松曾跟他说过的话,他本不愿意相信怪力乱神,但午夜梦回时总有声音,告诉他一切本不应该是现在的模样。
“……你要是报复我,你冲我来好了。”邵学凡嘶吼道:“你对小秋下手,你是人吗!”
柳若松静静地看着他。
说来好笑,曾经邵学凡一手遮天的时候,他站在柳若松面前,就像一道永不可逾越的鸿沟,饶是柳若松想尽办法也无法跨越,只能在他面前饱尝无能为力的痛苦。
但现在的他对柳若松来说,连蝼蚁也算不上。
他轻而易举地就能摆弄他的人生和情绪,以至于连报复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你没有重要到让我放弃良心的地步。”柳若松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我恨你,所以比起副队,我比较喜欢看你自己痛不欲生。”柳若松明明白白地说:“所以,不如拿你的命来代替副队吧。”
“你随便!”邵学凡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情绪激动,紧攥着邵秋的手,好似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想拿就拿去!反正我老胳膊老腿也活不了几天了!”
柳若松讶异地挑了挑眉。
血脉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柳若松想,邵学凡自视甚高,全天下除了他自己,他把所有人都不当人,却偏偏愿意多分邵秋几点注意力,真情实感地把他当做“自己人”。
“好啊。”柳若松淡淡地说:“我打一针丧尸病毒给你,用你复刻副队现在的情况,然后带你去实验楼,从此在你身上进行药物临床试验——反正你和副队的基因相近,肯定比别的实验对象更有针对性。”
邵学凡动作一顿。
冲动之所以是冲动,就是情绪会在一瞬间接管整个身体。刚才那一刹那间,邵学凡是真的愿意用自己去换邵秋,可就在柳若松三言两语间,他求生的本能重新占据理智,对这种“交易”下意识地感到了恐惧。
“你愿意吗?”柳若松问。
“我——”
邵学凡手脚冰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是真的痛苦,想要付出一切来换取邵秋的健康,但显而易见的是,对他来说,这个“一切”是有范畴的。
起码绝不包括他的自由和生命。
面前这个青年的话不能相信,邵学凡试图从另一个角度说服自己:他跟自己有仇,就算自己死了,他也不一定会救小秋。
这种理智的“冷静”让邵学凡的心里好过了一点,那种见死不救的痛苦消退了一点,他的潜意识几乎立刻做好了风险规避,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柳若松。
他是骗子,邵学凡想。
柳若松从他的犹豫里看出了答案,他忽然觉得好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问——邵学凡就是这样,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一向愿意慷他人之慨,可一旦涉及到他自己身上,就同情也没有了,大义也没有了,只剩下自保来。
“算了。”柳若松轻叹了一声,说道:“我不想再做噩梦了,所以咱们都给彼此一个痛快吧。”
柳若松说着从枪套里拔出枪,他缓慢地拨开保险,轻轻扣住了扳机。
邵学凡的瞳孔猛然一缩,下意识从地上爬了起来。
无论如何,求生总是人的本能,面对高杀伤力的热武器,很少有人能坦然自若。
他下意识地顺着卧室另一边的阳台门向门外跑去——人在濒死时总会爆发出巨大的潜力,邵学凡也不例外,他动作踉跄却飞快,只眨眼间就从阳台处扑了出去。
柳若松几步越过栏杆翻出去,刚抬起手,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他愣了愣,偏过头去看,才发现傅延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
柳若松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饶是他确信傅延不会因为邵学凡而指责他,他还是本能地感到了一点不自在。
“你想让我放他一马?”柳若松低声说。
傅延没有说话,他的手指顺着柳若松的手腕往前攀了一点,握着他的手扣紧了扳机。
几乎是在他开枪的一瞬间,邵学凡就被一块埋在土里的硬石绊摔了,傅延射出的那枚子弹落了空,狠狠地扎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但邵学凡不知道是摔到了哪里,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不是。”傅延说:“是我枪法比你好。”
枪械后坐力极大,柳若松半个身子都在发麻,他望着邵学凡倒地的背影,整个人有些愣愣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走上前去,俯下身查看了一下邵学凡的情况。
傅延没有跟他一起,他站在原地看着柳若松的背影,手上还留着一点开枪后的灼痕。
柳若松不是个能开枪杀人的性格,傅延知道,就算在末世里呆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把枪口对准过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