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只记得C部军区那边也是个大晴天,正午的阳光洒落下来,天蓝得很澄澈。
“那边的景色真的很好。”傅延说:“那边的草已经绿了,远处的山云雾缭绕,天上只零星飘着几朵云,空气里有很轻的泥土味道。”
“我不知道要给你带什么东西才能让你高兴,但那个景色太美,我也想让你看。”傅延顿了顿,补充道:“我想把它带给你。”
于是他选了那个景色的“其中之一”,把它当做礼物,千里迢迢地带给了柳若松。
柳若松想,凭傅延的脾性,他大概是想不到什么“忠贞之鸟”、“六礼之聘”这样含蓄而内敛的表白的。他大概只是单纯地被那个景色所感,所以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分享给他。
这个念头看起来简单又纯粹,可柳若松知道,傅延从不是会在意花在意草,在意天蓝不蓝的人,他对天气的唯一概念就是能不能顺利起飞和降落,从不会在意天上飘的云是什么形状。
所以傅延那时候分明是在想他。
因为心里想着另一个人,念着另一个人,所以这世界上的一切才变得有颜色,变成了一张立体的画。
他看得不是景色,是想要分享景色的那个人。
这个念头在柳若松心里一闪而逝,他握住傅延的手,小心翼翼地把那片羽毛托在了自己掌心,然后看了一眼难掩紧张的傅延,凑过去亲了亲他。
“救命。”柳若松小声说:“我好喜欢。”
第220章 “我退休了。”
那片雁羽最终被柳若松挂在了他们新家的客厅里。
他从后勤那拿了两块硬质塑料,傅延又替他叮叮咣咣地用木条钉了个边框,好让柳若松可以把那片羽毛做成一个简易的标本,然后挂在客厅里最显眼的地方。
从C部军区回来后,傅延好像一下子进入了休假状态。
在贺枫和贺棠还忙得满燕城跑的时候,傅延已经自顾自地闲了下来。他早上去军区那点个卯,一个小时左右就回来,平时就坐在新家的小院子里敲敲打打,给柳若松做点种植蔬菜要用的棚架子。
现在天气暖和,傅延就搬了块大青石放在院里当凳子,柳若松每次从外面忙完工作回来,都能看到傅延坐在那地方敲敲打打,脚边散落着一堆木头和铁丝。
柳若松习惯了他东奔西跑闲不下来的样子,现在对他这个状态多少有点不太习惯,明里暗里问了他几次,傅延也只说是因为没任务,旁的没有多说。
而且傅延就算了,最让柳若松意外的是,傅延不出门,赵近诚居然也不叫人来找他,就放任他在家折腾柳若松那一亩三分地,活像是之前火急火燎地催人回家的不是他一样。
“警卫员之前跟我说,说赵叔一天三遍地打电话,桌子都要拍碎了。”柳若松蹲在傅延身边,看他把铁皮绕在木头支架上,忍不住上手晃了晃固定好的铁丝:“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要找你办呢。”
傅延擦了擦手,给柳若松递了一个小钳子,示意他用这个,别伤到手。
“现在没什么天大的事了,都是一些收尾和巡逻工作。”傅延说:“我跟一号说了我身体不太舒服,所以他准了我的病假。”
几次重启对傅延的影响不小,他现在时不时还是会有神经痛的症状出现,只是每次都控制得不错,发作的间隔也越来越长。
因为曾经直面过乔·艾登,所以从弗兰格尔岛回来之后,赵近诚给傅延请了一位心理咨询师,做战后的心理疏导。
但其实心理疏导用处并不大,因为“重启”这种光怪陆离的非科学事件是没法解释的,以至于傅延能跟心理治疗师坦白的部分很少,大多数时候都要靠自我调节。
因为傅延曾经有过分不清现实和幻觉的解离性症状,所以他自我调节的办法有时候需要借助柳若松,前期他状态不好的时候,会有意无意地柳若松跟聊一些“曾经”的话题,来验证自己的记忆是真切的。
甚至有一次,傅延无意中跟柳若松开了句玩笑,说是现在看似一切都结束了,那如果再出现什么意外,会不会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又重启了一次。
傅延说者无心,柳若松听者却有意,他吓了一跳,生怕傅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想不开,警惕地盯了他好几天,盯得傅延哭笑不得,之后再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但饶是如此,柳若松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总是对这种话题很敏感,紧张地向前挪了挪,按住傅延的膝盖抬头望向他,问道:“你又觉得难受了?”
“没有。”傅延用手背蹭掉他脸侧的一点机油,笑道:“我就是想歇一歇。”
太多年过去了,他已经足够对得起责任、世界,还有肩上的肩章了,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还是想留点时间给自己,给柳若松。
柳若松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没看出什么端倪,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就地坐下,看着他往架子上钉钉子。
傅延怕他一个人瞎琢磨,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跟你说件事。”
“什么?”柳若松问。
“你之前不是说,想在家里种种菜养条狗吗?”傅延说着把手里钉好的架子放在脚边,拍了拍手上的浮灰,冲柳若松道:“军犬基地那边有条小狗,刚刚八个月,因为之前去做救援任务的时候腿受过伤,所以退役了——”
傅延说着顿了顿,笑道:“本来这条狗是要送去农场那边的,但我想着你想要,就去管一号要过来了。”
柳若松闻言眼前一亮,说道:“真的?”
“真的。”傅延笑了笑,用手背蹭了蹭柳若松的侧脸:“我上午跟贺棠打了招呼,算算时间她应该过会儿就能把狗送——”
傅延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柳若松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外,只见雀鹰少校拽着条狼狗,脚步飞快地从院门外的小路跑了过来。
柳若松:“……”
傅延对“小狗”的概念显然有点问题,柳若松想。
贺棠手里那条狗足有半人高,立耳黑背,威风凛凛,乍一看简直可以当防恐队员,轻而易举就能把贺棠拽着跑,吐着舌头直往院子里窜,简直是个小人来疯。
“板栗!”傅延丢下手里的扳手,低声呵斥道。
说来神奇,板栗居然莫名地听傅延的话,登时一个急刹,吐着舌头原地坐下,看起来乖得要命。
“好家伙,队长。”贺棠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地说:“这狗还没过军犬考试呢,疯起来也太活泼了。”
板栗疯是疯,但看起来很友好,尾巴晃得像个小螺旋桨,呼哧带喘地盯着柳若松看,看得柳若松忍不住站起来,凑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
板栗嗅了嗅他的手,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新主人,绕着柳若松的腿来回转了几圈。
“辛苦了。”傅延对贺棠说:“进屋去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