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时屿没有接话,算是默许。
两人从楼上下来,太阳已经落山,小区里弥漫着普通人家的烟火气息。
来到杨时屿那辆低调的车旁,靳舟主动走到驾驶座的窗边,向杨时屿摊开了右手:“钥匙给我。”
目的地只有靳舟知道,他并不打算提前告诉杨时屿。
杨时屿拿着车钥匙没有动:“不准违章。”
继不准抽烟,不准结交狐朋狗友之后,靳舟又解锁了一项新命令。他也是无奈:“遵命,法官大人。”
孙义发来的地址位于另一个片区,离靳舟常混的这一带有点距离,开车至少要花上半个小时。
傍晚时分正好是晚高峰时期,老街区的道路本就狭窄,更是拥堵不堪,不过靳舟“另辟蹊径”,把车开上大马路才没多久,就跟在公交车后驶入了划黄线的车道。
“现在还没有到九点。”杨时屿皱眉提醒道。
市里的公交车道在早七点到晚九点不允许其他车辆通行,隔壁的普通车道早已堵得水泄不通,也就只有靳舟和个别出租车敢走到这条道上来。
“杨大法官,你还是不够接地气。”靳舟直视着道路前方,娴熟地打着方向盘,“有些地方的公交车道反而造成拥堵,早就取消了,只是地上的漆还没有去掉而已。”
杨时屿看了看地上的标识,显然是半信半疑。
“很多人不知道,所以不敢走过来。”靳舟扬了扬下巴,指着走在前头的一辆出租车,“你以为这些出租车司机胆子这么大吗?”
对市里路况最了解的莫过于出租车司机,每天挣那么点辛苦钱,谁也不想吃违章罚款。
杨时屿侧过脸看向窗外,不再管靳舟走哪条车道。
“你不要老觉得我还是当年那小孩儿,”靳舟在红灯前停下,手痒想抽根烟,但还是忍了下来,“你也就大我三岁,我经历的事情不见得比你少。”
“我一个二十七的男人,”见杨时屿不搭话,靳舟又自顾自地说道,“抽烟喝酒多正常?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你的生活肯定很无趣。”
杨时屿幽幽看了过来:“你倒是了解我。”
“那是。”毕竟关注了那么久,“你的老婆本儿攒够了吗?”
知道杨时屿不会接话,靳舟又道:“你为什么不当律师?当法官事多钱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法官的月薪也就几千块钱,抵不过律师接一个案子的代理费。以杨时屿的能力,要是去了律所工作,肯定早就是合伙人级别。
靳舟见过不少体制内的人跳槽出来当律师,说白了都是为了一个钱字。
“你当律师很挣钱吗?”杨时屿问。
“我不一样。”红灯变成了绿灯,靳舟挂挡起步上路,“我又不缺钱。”
别人说起自己有钱,多少都会带点炫耀的意味,但靳舟不一样。
父母死亡的赔偿金,这么多年利滚利,他早就迈入了有钱人的行列,但这从来都不是他炫耀的资本。
当初他选择不上大学,除了跟杨时屿赌气以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因为他手里有钱,不需要为生计发愁。选择去修车店找事做,也是因为喜欢汽车,以及为了打发时间。
一句不缺钱的背后,隐藏着靳舟这些年的人生。
尽管是被动当上有钱人,但他也庆幸他的生活足够滋润,否则他可能真的会怨恨杨时屿。
“怎么每次提到我爸妈的事你就不吭声?”靳舟只不过说了句自己不缺钱,由此可以联想到赔偿金,再联想到他爸妈的车祸,结果杨时屿又变成了闷嘴葫芦,车里的氛围骤然变得僵凝起来。
“别那么严肃,”靳舟道,“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当法官?”
离开老街区后,靳舟也融入了堵车的大流之中。反正车程较远,他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杨时屿仍旧没有接话,靳舟活动了下脖子,开始调动起了他的脑细胞。
“你知道我爸妈的车祸跟谁有关,但对方非常小心,知道把故意杀人伪装成车祸,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王大荣的账上也没有跟对方的金钱往来——应该是用现金买凶杀人吧?
“那么负责跟王大荣接头的人很可能就是歪哥,你需要掌握歪哥跟王大荣接头的证据,然后再掌握歪哥跟幕后黑手之间的联系,这样证据链才算完整。
“你现在才查王大荣,说明起初你没有想着从王大荣入手,毕竟你知道幕后黑手是谁,而那个人既然跟我爸有牵扯,身上肯定还背有其他案子。
“我想你应该是一直没有进展,正好前几天王大荣突然被人检举,所以你决定换个方向,从王大荣开始查。
“那么你当法官的原因就很简单了,法官手里有权力,方便调查,搞不好还能参与审判。”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靳舟顿了顿,抽空看向杨时屿问,“我猜得对吗,杨大法官?”
其实不用杨时屿回答,靳舟也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果然,杨时屿回避地把脸别向了窗外,淡淡地转移话题:“好好开车。”
离开拥堵的中心市区后,道路顺畅了起来,没过多久,靳舟便把车开到了一家不上档次的KTV门口。
“王大荣的女朋友在里面上班。”靳舟锁好车,把钥匙扔给杨时屿,“待会儿我来聊,你别插嘴。”
杨时屿似乎不喜欢靳舟这么霸道的语气,皱眉道:“她可能认识我们。”
“我知道,你不说了那天她也在赌场里吗?”靳舟道,“包厢里昏暗,等她进来再说。”
这家KTV的装修非常廉价,一进门就闪烁着粉红色的灯光,像是进入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舞厅。
“开个小包。”靳舟对迎上前来的大厅经理道,“再叫个陪唱,春姐在吗?”
春姐就是王大荣的女友,之前因卖,淫和组织卖,淫进去过两次,现在倒是安分了下来,在KTV里做陪唱。
“在在在,人马上来。”大厅经理让服务员把靳舟和杨时屿带去包厢,接着用耳麦上的话筒叫起了春姐。
小包厢位于七拐八绕的通道尽头,十个平方都不到,墙上用来K歌的屏幕竟然是一台小小的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