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酒吧刚开时,”靳舟仍然垂着视线,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对卖药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让你不要允许这种事发生在你的酒吧里。”
“是,我一直遵纪守法,所以酒吧开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事。”说到这里,刘永昌顿了顿,又道,“当然,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不然我一个大老粗,可能犯了法都还不知道。”
“你……”靳舟抿了抿嘴唇,终于抬起视线,迎上刘永昌的双眼,“当初为什么要去沿海做生意?”
——你说刘有根吗?他打牌出老千,在村子里待不下去啦!
靳舟特意找到当时的老乡打听,从好几个人嘴里得到了这个答案。
“还能为什么?村子穷得叮当响,好多人都去沿海做生意。”刘永昌的回答和靳舟打听到的内容完全不沾边,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直直地看着靳舟问,“舟子,你今天怎么回事?”
其实靳舟还想自欺欺人地继续试探,但听到刘永昌隐瞒离开村子的原因,他就知道已经没有再继续试探下去的必要。
“你当年那么支持我学法,还帮我介绍挂靠的律所,”靳舟看着刘永昌,艰难地开口道,“就是为了培养个法律顾问在身边吗?”
“你在说什么胡话?”刘永昌倏地皱起眉头,“我把你当兄弟,你想做的事,我当然会支持。”
“你的确对兄弟很好。”人都有两面性,不能否认刘永昌是个很照顾兄弟的人,但现在回过头去看,他的好似乎都带有目的性。
虎子曾经几度提出辞职,想要回学校拿个文凭,然而刘永昌并没有立马同意,只说让他好好想想。
后来刘永昌主动负担起虎子妈的医药费,而虎子也不好再开口提辞职的事。
比起对刘永昌来说九牛一毛的医药费,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小弟更为难得。
同样是刘永昌的兄弟,同样想要继续读书,为什么靳舟就能得到刘永昌的支持?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靳舟更有利用价值。
“你到底什么意思?”刘永昌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靳舟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你是想说我早就预料到今天会被抓,所以那么多年前就开始为今天做准备?”
不一定是打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想法,靳舟心想。
暂且假设刘永昌就是十七年前的杀人案凶手,他敢重新回到这座城市,说明就如谢曜分析的那样,有些杀人犯胆大包天,见那么多年没有出事,便以为高枕无忧。
如果是这样,那刘永昌起初带着刘茜回到这里时,应该没有把当年犯过的案子放在心上,并且也没有想过为将来的事情未雨绸缪。
后来或许是因为做着灰色地带的生意,怕被请去喝茶,牵扯出当年的事情,刘永昌这才想着要在身边备一名律师,及时为他排除生意上的风险。
靳舟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事实上,靳舟的确为刘永昌做了不少事。
包括帮他洗清杀人的嫌疑。
最了解刘永昌的人,莫过于他的枕边人。既然刘茜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想法,那刘永昌肯定也会有。
被利用至今,靳舟无话可说,毕竟刘永昌的确很照顾他,他就当还这份人情债。
但这句话出现的时间节点实在无法忽视,如果只是随便哪个时候,被靳舟无意中知道,倒也罢了。
而现在所有的信息都在指向一件事——刘永昌就是十七年前的杀人案凶手。
“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反正你成功脱身了。”靳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刘永昌,对他隐隐爆发的怒火视而不见,“人就是你杀的吧,刘永昌。”
“不是。”怒火突然沉寂下来,变成一汪冷静的深潭,“之前是你自己说,警方的证据链不完整,现在又来说我是凶手,靳舟,你是脑子糊涂了吗?”
鉴于刘永昌在离开村子的缘由上都能撒谎,靳舟已不再相信他所说的话。
“这也是最让我寒心的地方。”靳舟冷冷地说道,“明明我已经提交非常详尽的辩护意见书,接下来只需要等结果就好,你却安排刘茜来刺激我,让我被怒火冲昏头脑,只想着尽快为你脱身。”
前些天靳舟一直在忙罗雪晴的案子,实在抽不开身关注这边的情况。
于是刘茜便故意假装作伪证,只为逼他全身心投入到这个案件中。
“刘茜?”刘永昌微微皱眉,“什么刺激你?”
意外的反应不像是假,靳舟心里略微感到奇怪。
“你让刘茜指证你杀人,说你两度前往案发现场,之后又让她去酒吧花天酒地,故意做给我看,让我以为她在你背后捅刀,这样我就会在你的案子上全力以赴。”
“她说我两度前往案发现场?”刘永昌的嘴角小幅度地僵了僵,但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他很快冷静下来,“一派胡言。”
“刘茜我还算熟悉。”靳舟直白地说道,“以她的脑子,绝不可能编出这么合理的谎话。恐怕这就是真相吧?你一开始就是蓄谋杀人,曾两度前往案发现场,并藏匿起凶器,但最后还是大意留下了脚印。”
“她瞎说你也信?”刘永昌对此嗤之以鼻,“我那么信任你,为什么要让她多此一举?按照你所说,如果她说的就是真相,那我让她曝出来,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心里堆积的奇怪在此时达到顶峰,靳舟也忽地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按照他的推理,是刘永昌指示刘茜作证,但这种自曝的做法,的确是非常危险。
“舟子,我没有杀人。”兴许是看出靳舟的犹豫,刘永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刘姐脑子经常抽风,你不要听她乱说话。”
和刘永昌见了一面,心中的疑问不减反增。
卧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将寒冷的冬夜隔绝在窗户之外。
刚洗完澡的杨时屿身上散发着香喷喷的热气,要是换作往日,靳舟早已像个痴汉一样扑上去,然而今天他却异常安静地平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苦思冥想。
“还不睡?”杨时屿拉好被子,关上床头灯,瞥了眼毫无睡意的靳舟。
“刘永昌是真的不知道刘茜作证的事。”靳舟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难不成是我冤枉了他?”
“你为什么确定他不知道?”杨时屿偏过脑袋看着靳舟,慢条斯理地问道。
“因为他不想承认的事,他会编谎话圆过去。”靳舟回忆着和刘永昌的谈话内容,无论是离开村子的原因,还是支持靳舟学法的动机,他都没有承认,“但我说他指使刘茜作证时,他第一反应不是把这事糊弄过去,而是感到意外,并且突然变得非常警惕。”
靳舟好歹打过那么多的官司,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当事人,在观察别人谈话时的反应上,还算是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