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左脸上的那块青色胎记自打她出生起就跟在了她的脸上,直到她化鬼后都没消失。
邱燕本就长得普通,再加上那块胎记太过狰狞,导致她从小就因为长相被无数人嘲笑。
“‘丑女’,‘怪物’,‘丑八怪’,这是那些人最喜欢给我起的外号,”说起这些往事,邱燕脸色平静,好似早就对这些尖酸刺耳的称呼习以为常,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依旧能够发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刺痛之色,“这些外号跟了我这一生。”
这也是邱燕年纪轻轻就已经有驼背迹象的原因。
她在这些异样的目光和不加掩饰的恶意中长大,抬不起头来。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平平无奇的长相和丑陋的胎记,所以努力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努力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脸,努力不让更多人厌恶自己。
这些思想伴随她太久,已经深深刻进了她的骨子里,以至于即使她换上了田梦雨的脸,在黑祀拍摄到的那张照片中,她也仍旧无意识地驼着背,直不起腰。
“从小到大,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他们都讨厌我,远离我,所以我一直形单影只。直到我遇到了邹海,我的男朋友。”说到这里,邱燕眼睛逐渐亮起来。
“他和我遇到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和我说,他不会介意我脸上的胎记,我脸上的胎记让我成为了世界上很独特的存在,很多人都没有的东西,我却拥有了,我不应该为此感到难过,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和我说这样的话,”邱燕继续道,“他对我也很好,会跟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去图书馆学习,还会送我回寝室。”
“他还说他喜欢我,想一直对我好,希望我能给他这个机会,所以在我们认识不久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们相处得依旧很愉快,只是没过多久,我发现邹海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邱燕抿唇低下头,情绪低落起来,“他对我的态度逐渐变得不耐烦,经常不回我消息,哪怕我们在同一个校园里,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我问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他也不和我说,我真正发现不对劲的那回,是我约他去图书馆学习,他却说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不在学校,但当我去宿舍楼下丢垃圾的时候,却看见他送另外一个女生回宿舍,那个女生怀里还抱着一大束玫瑰花。”
邱燕脸色微微发白,开始搅动自己的手指:“我当时很生气,上前质问他们,邹海却将我拽到一边,说那只是同协会的学妹,办完事回学校的路上碰巧遇到的而已。”
“我不信他的说辞,他就要和我分手,说我长得丑就算了,居然性子还这么无理取闹。”
听到这里,陈乔一半眯起眼,想起了人类世界里现下很流行的一个词语——“PUA”。
邱燕毫无察觉,她继续回忆:“我慌了起来,央求他不要提分手,以后我不会再无理取闹,我们谈了很长一段时间,邹海才勉强答应,也同意至少每天见一次面。”
“可是我逐渐发现,诸如此类的情况越来越多,我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经常会听到他手机里传出来的女孩子的声音,有时候我去找他,也会看到他和女生在一起,可是我不敢再问他,我怕他又和我提分手。他对我很重要,我离不开他的。”
“直到那一次,我和他去图书馆学习,他中途去了趟卫生间,却忘记带手机。没多久他手机屏幕亮了,我不当心瞥了一眼,发现是微信里有个备注是‘宝贝’的人给他发的消息,消息的内容是...是,‘老公,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呀?’”
“我当时如遭雷击,解锁了他的手机,看到更早时候他和不同女生亲密的聊天记录,还有...”大概是觉得难以启齿,邱燕欲言又止,过了半晌,才咬着牙继续道,“还有他和那些女生在酒店里拍的亲密照,都在他和我交往的期间。”
“邹海回来后,我实在没忍住,将手机扔给他质问,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原本以为,他再怎么也会为自己辩解一下,可是他却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还说做的时候对着我这张脸,他都不一定能...石更起来,而我还不让他找别的女人纾解,不把他当正常男人看。”
“他还说,除了他以外,不可能会有人看上像我这么丑的人了,他跟我在一起是怜悯我,而我还不懂得珍惜,我一点都不替他着想,不喜欢他。可我真的很爱他,不想失去他,”邱燕声音细微发颤,“所以我问邹海,是不是我变得和那些女孩子一样好看,他就不会这样对我了?”
“但邹海只给了我一个眼神,我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眼神,嘲讽,高高在上,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不久后我听说,可以通过整容的方式去除掉我脸上的胎记,正好我知道和我同专业的一个学生,家里有一位亲戚就是做整容的。所以我就去做了咨询,那个人告诉我,做整容的钱不便宜,我肯定拿不出来。”
“可是我真的很想摆脱我脸上这个胎记,很想变得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漂亮,很想让邹海看得起我,和我永远在一起。所以我拿出了我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还去申请了贷款,能申请到的贷款我全申了,这才勉强凑够了那笔钱。”
“只是在我将费用全部交给那个人之后,他带我去的却是一家特别偏僻、完全不成型的‘医院’,不过他向我保证,大多数整容医院都是这样的,而且他亲戚经验丰富,已经做过很多起整容手术了,都非常成功。他还说,如果我对结果不满意的话,还可以将钱全部退还给我。”
“我这才放下心来,同意做那场整容手术,但我没想到的是...”邱燕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之后的事对她而言难以启口。
陈乔一平静地替她将话接了下去:“但你没想到的是,你直接死在了那场整容手术上。”
邱燕瞳孔猛地一缩,过了好半天,她才极其艰难地点了下头承认:“......是。”
她不知道的是,那个同学的亲戚曾经就在一场整容手术上出现过重大失误,因此被吊销了医生执照,只能出来单干,所用的器材设备也是早就淘汰了、有一定风险的,坑的就是像她这样急于手术、没有了解清楚的门外汉。
她脸上的胎记也并非那个同学所说的那样容易好取,但同学的亲戚赚钱心切,完全不顾手术将会面临的风险,直接答应了下来。
邱燕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手术台上,告别了她短暂的、还没来得及绽放的人生。
在发现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飘出来后,邱燕还愣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两个周身萦绕着厚重黑气、和她一样飘在半空中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才回过神来,不甘心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两个“人”告诉邱燕,她已经死了,成了和他们一样的鬼,而他们有能力帮她实现她生前的愿望。
生前的邱燕错信了别人,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死后的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便跟着两鬼离开。
她被带到一栋废弃的大楼里,在那里,她看到了很多黑气绕体的鬼,也有很多和她差不多的存在。
他们按照要求聚到一起,紧接着一只鬼飘到他们面前,在他手心里凝起一团黑球,黑球里竞相飘出一缕缕黑色的丝线,那些丝线争先恐后地往他们的额心里钻。
当黑线钻进邱燕额心里的一瞬间,邱燕只觉得头昏脑胀,愤怒、悔恨、嫉妒...这些情绪将她重重包裹起来,再之后,邱燕便感觉自己如同堕入深渊,意识模糊,直到陈乔一将那缕黑丝抽离她的身体,才让她重新清醒了过来。
陈乔一知道黑线是什么东西——黑伦咒。
黑伦咒和曾经孙芹受过的黑遣咒相似,但两咒又不完全相同,施咒的方法和对施咒人都有了更高的要求,且黑伦咒对人鬼的影响比黑遣咒更深。
黑伦咒能完全激发出潜藏在人鬼内心里最直接的恶,恶会压制住心智的另一方善,导致人鬼的躯体以及灵魂完全被恶意占据,这样的人鬼,已经不是原来的人鬼了。
也就是说,对田梦雨做出这一切的并不是邱燕真正的本意,而是被“恶”操纵了思想和身体的“邱燕”搞出来的把戏。
陈乔一双手交握撑住下颔,随意地往后厨方向瞥了一眼,问:“为什么会选择田梦雨?”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和她有过交际,而且在那之后,我已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如果真的要问原因的话,”邱燕的声音越来越小,“或许是因为邹海曾经和我说过,隔壁宣城大学的校花田梦雨是他们男生的理想型,长得好看,身材又好,还很优秀,所以我很羡慕她,潜意识里想要成为她。”
“‘如果我能成为像田梦雨那样漂亮优秀的女孩子的话,邹海是不是就会更加喜欢我了’,我曾经这样想过。”
说到这里,邱燕猛地抬起头,紧张地保证道:“不过请您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动过其他的歪念头,抢走田梦雨的脸这件事,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伤害别人的。”
陈乔一置若罔闻,她红唇微启,冷冷吐出两个字:“蠢货。”
邱燕一怔:“您说什么?”
陈乔一:“我说你是蠢货。”
“如果现在我给你一个梦想成真的机会,你是想要变漂亮,好让邹海回心转意,再死心塌地地爱上你吗?”
邱燕心里微动,但她捉摸不透陈乔一的心思,嘴唇嗫嚅几下,没有回话。
陈乔一看出她的犹豫,又冷笑一声,骤然起身前倾身体,在邱燕面前简单抹了一下,邱燕眼前随即浮现出一些陌生的片段。
是邹海,他和几个男生在一间昏暗的KTV里玩真心话大冒险,玩得比较大,这一轮轮到邹海输了,抽中的惩罚卡片是“在一周内追上一个女生,并在一起达半个月以上。”
其他男生瞬间起哄,纷纷给邹海“出谋划策”,直到有一个男生提到了邱燕的名字,其他男生默了片刻,旋即起哄声更凶更烈。
有人说像邱燕这样的肯定很难追,更有富二代大放厥词,扬言要是邹海能在规定时间内追到邱燕,就给他转账五千块钱。
邹海闻言笑起来,说这五千块钱他拿定了,还表示不仅会追到邱燕,还一定能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
邱燕眼神呆滞,她瞥见KTV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正是她和邹海在一起的前五天。
画面里的场景瞬间又变换到教室外,KTV中的其中一个男生走近邹海搭上他的肩,同他闲聊了一会儿后,笑问:“海哥,你都和邱燕在一起快一个月了,怎么还不分手,你不会真喜欢上她了吧?”
邹海的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他冷笑一声:“开什么玩笑,我又不瞎,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个丑女,光是看到她那张脸我就快吐了好吗?不过那丑八怪蠢得很,特喜欢给我送钱,每次我说我想要个什么,她就立马把钱给我转过来了,当个提款机玩玩也不赖。”
邱燕咬紧下唇。她记得那段时间邹海经常在她面前说看上了哪款限量跑鞋,手机用了许久也该换了,同寝室舍友都有的某某电子设备,就他没有,很掉面子。
那时候的邱燕觉得邹海对自己特别好,自己不能什么都不为邹海做,所以将大部分生活费都转给了邹海,自己则省吃俭用,不够时则从她积攒的积蓄中拿,微信支付宝里几百几千的转账记录比比皆是。
不过话说回来,她一直觉得邹海对她好,但是究竟是好在哪里了呢?
邱燕迷茫地看着画面里保持着嘲讽笑意的邹海,脑海里有关于她和邹海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的回忆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她记得邹海会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但在吃饭时邹海从不抬头看她;
在图书馆里学习时也是如此,邹海会和她并排坐,但会在“不经意”间将椅凳拉远一些,还会长时间地去卫生间不回来,他们在一起学习的时长还比不上邹海去卫生间的时间;
每次送她回宿舍时,邹海也经常东张西望,不时落后或走快一些,现在回想起那个画面,她和邹海就像是两个刚好同路的陌生人。
邱燕的心脏忽然狠狠抽痛了一下,她盯着画面里邹海的脸,面容戚戚,一滴眼泪悄然顺着脸颊滑下。
过了半晌,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他、他怎么能骗我呢,明明只有他不在乎我的胎记,明明他说过他喜欢我的。”
陈乔一神色未变,又是轻描淡写的一抹,画面里的场景旋即变成了其他:“邹海在不在乎你的胎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不在乎你脸上的胎记。”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中年妇女的脸,邱燕喉间一噎,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妈妈”。
妇女正是邱燕的母亲郑英,她正牵着小小的、看上去不过三四岁的邱燕逛集市买菜,菜摊的老板看到邱燕,不由得“哎呀”一声,大大咧咧地问:“造孽哦,你这娃儿的胎记怎么长在这里,以后怕是嫁人都不好嫁吧。”
原本和和气气笑着的郑英脸色立马变了,她将邱燕护进自己的怀里,瞪圆眼睛、气势汹汹道。
“你怎么说话的?我女儿有胎记怎么你了?她嫁不嫁得出去用得着你管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以外貌取人啊,我女儿乖巧又懂事,就算她嫁不出去我也能养她一辈子,你算什么东西?”
邱燕印象中的郑英一直是温和好说话的形象,但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忘记了,个头矮小的郑英也有面对一米八的壮汉毫不胆怯、拼命为自己说话的模样。
就像是努力将小鸡仔保护起来、不让它受到任何来自老鹰威胁攻击的鸡妈妈。
邱燕又想起来一件她淡忘很久的事,那年是跨年夜,家里的亲戚被邀请来他们家做客,那个期末邱燕考了年级第一名,亲戚们都很给面子地夸奖邱燕争气,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然而郑英只是轻轻摸了摸邱燕的脑袋,低头含笑地看着她说:“小燕子将来当个普通人也没事,只要她能健康快乐地长大,我这个做妈妈的就知足了。”
郑英并没有因为亲戚们的夸奖恭维而给邱燕任何压力,与之相反,她笑得很温柔,轻声说着自己平凡的心愿。
但在那一刻,邱燕在郑英眼里看到了光。
场景继续变换,来到了邱燕小区外的公园。
天上纷纷扬扬地下着雪,邱燕走在上学的路上,发现在公园外墙的长椅上躺着一个流浪汉,他穿着的衣服破破烂烂,全身冻得发抖,看起来可怜极了。
邱燕于心不忍,便用身上仅剩的几块零花钱买了热乎的馒头包子,又哒哒跑回家,在爸爸的同意下带走了爸爸已经穿不下的棉袄,将它们一齐赠送给了那个流浪汉。
流浪汉感激地接过食物和衣物,说邱燕是他遇到的最善良的女孩。
下一秒,画面上场景变成了趴在树上的邱燕。
她正在为一个小女孩取不小心挂在树上的风筝,在下树的时候,邱燕的胳膊还被尖锐的树枝刮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小女孩没有注意到邱燕胳膊上的伤口,她接过邱燕手里的风筝,在邱燕没反应过来之际,用力抱了她一下,还甜甜地、奶声奶气地说了声谢谢。
......
而在陈乔一为她呈现出来的景象中,还有很多她不知道、或者早就被她忽视遗忘了的事情。
比如班主任在其他老师面前表扬她勤奋好学,对她不加吝啬的夸奖,又比如她在运动会上取得了长跑第一名的成绩,一举将班级落后的名次冲到了综合前三,有同学称她为“长跑女王”、“班级英雄”,还比如...
在看完这一幕幕画面后,邱燕早已经泣不成声。
陈乔一:“你一直困在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外貌枷锁上,却忘记了外貌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也忽略了其实还有很多并不在意你的外貌、真正爱你的人。”
“邹海口口声声说他喜欢你,又说你配不上他,邱燕,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配不上他吗?”陈乔一扬起眉梢,“至少我觉得,你比很多人要努力优秀,有善心,懂事乖巧,光这么几点,就比大多数人、比邹海要强了。要我说,其实是邹海配不上你才对。”
邱燕如梦初醒,她双手紧捂着脸,痛声哽咽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但是她都干了些什么呀,她完全没有考虑真正爱自己的人的感受,反而因为邹海的贬低、自己的自卑,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甚至还因此抢走了无辜的田梦雨的脸。
可生命已逝,无法挽回,现如今的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等等,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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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