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阁头牌的枕竹也很诧异。
凭眼前这位的长相,揽镜自照也比上这儿来要划算啊,这下是谁占谁便宜?
不过枕竹还是很快进入了状态,轻柔笑道:“公子,听琴吗?”
“不听。”楚兰因道:“我忙。”
你忙你逛个屁青楼!
二位头牌暗中换了个眼神,都在想:这是几个意思?
“公子,枕竹他对公子一见倾心,正有好多私心儿话要和公子说呢。”烟萝妩媚一笑,“欲将心事付瑶琴嘛。”
——你卖我!
枕竹瞪了她一眼,却还是在后者“你赚了啊”的揶揄目光中,缓缓起身。
结果还没靠近,就被一柄长剑架了脖子。
“啊!”烟萝失声惊叫。
枕竹连叫也不敢,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压根本没有看清那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妖。”楚兰因用剑挑起他鬓边的一缕青丝,“你跑这里来做甚?”又看向烟萝,问:“你呢?”
二人脸色煞白,登时齐齐伏地道:“仙君,我等发誓,从不曾害人!是走投无路才躲藏在此,我们灵力低微几乎与凡人无异,还请仙君饶我们一条小命!”
“唔,是竹子。”
楚兰因持了剑去探另一只。
他要用本体去接触对方灵线才能知道妖族的族类,也清楚他们不曾伤人害人。
烟萝是一只白狐狸。
认清种族后,楚兰因对烟萝说:“你身上有伤,变个原身我给抱抱。”
烟萝瞪圆了眼,一度以为自己听劈了叉。
“哦你是雌的,男女大防是吧,那就坐我边上。”楚兰因拍拍身边的位置,又对枕竹说:“你就别变了,杵那挺尴尬的,就你来答我的话。”
于是枕竹战战兢兢坐在了对面,烟萝在剑灵滋养效果极佳的灵气中,用尾巴蒙住了脸,昏昏欲睡。
——差别待遇啊差别待遇!
枕竹在心中疯狂嫉妒。
又定了定神,只听这位古怪的修士客人清了清嗓子,问道:“怎么样才能学会七情六欲?”
枕竹一愣,发出一声:“啊哈?”
“嗯。”楚兰因想了想,认真道:“那换种说法,怎样证明,我有情?”
“这……”
枕竹几时答过这种怪问题,心中不由揣测起对方的动机。
眼前这位修士灵息清澈,甚至到了能以灵养神的地步,狐狸光是团在他身边就能被治疗伤势,此等境界寻常修士难以企及。
红尘因果纷杂,要将自身灵力淬炼至如此净明,极大可能是修习无情道的修士。
再听他问的是“情”之一字,竹妖便豁然开朗。
他曾听闻在清修门派,对无情道修士的栽培极其严苛,为不让他们沾染红尘因果,会严禁门中弟子下山。
此类修士心性宛如白纸,可一旦入了红尘,就极易道心不稳。
枕竹已经把楚兰因看成了道心迷惘中的无情道修者,恐是他初来人间,被情爱所迷,不知何处去解惑,误打误撞闯到了青楼。
竹妖心里有了底,决心好好作答,以求谋自己与狐狸的一条生路。
“情不知所起,但想要证明,却不难。”
楚兰因一听大为有戏,再坐直了几分,凝了十二分的注意力。
“首先,情有多种,不知仙君所问是哪一种呢?”
狐狸的大尾巴猛地一抽地面:蠢货!白听了那么多志怪传说,必然是思慕之情!
“啊,口误口误。”枕竹暗骂自己一声。众所周知,无情道最大的对手就是相思之情,这位修士如此样貌,想必是被什么人撩了,又不解其意。
“重新来哈,咳咳,首先,仙君身边有没有十分亲近的人?”
“有。”楚兰因颔首道:“我们同住一处,已经百年了。”
狐狸:“嘶——”
枕竹心中“哎呀”一声,暗道不好。
这都同居百年了还是这个状态,无情道修士如白纸一张,怕不是被老流氓骗了!
“那小仙君,小妖我冒昧一问,百年来,此人没有与你行……”他绞尽脑汁挑了个委婉的措辞出来:“行双修之法?”
“没有。”楚兰因迷惑了,这之间有何关联,别不是答不出来故意拖延吧!
时间紧迫,他翻手把本体往地上一刺。
刀刃入瓷砖,轻松宛如切豆腐块。
枕竹冷汗直下。
幸而狐狸及时搭救,尾巴一卷,绕上楚兰因的手腕,道:“仙君,自古情欲不分家,您若对某人心动,便是想与之亲吻,拥之于怀。”
狐狸声线婉转:“与之身体发肤相触时,心愈急,血愈燥,更有行巫山云雨之念,流连梦中,便是念念不忘。”
剑灵默了。
这些,我都没有啊!
枕竹见他面色渐冷,一把冲上来把狐狸挡在身后,急中生智说:“狐狸胡言乱语,仙君莫要见怪!依我看,情之一字不难,最重要的是两厢情愿!”
两厢情愿,两情相悦。
楚兰因思忖道:嗯……这是同义词。
便道:“对。”
枕竹试探道:“仙君若自不可解,不如听那人何解,若他对您无意,此为孽缘,大可斩而断之,若他亦是有心,仙君不防听我三问。”
“且说来。”楚兰因听他言之有理,总算是进入了正题,于是道:“你问罢。”
“其一,仙君与他共处百年,是愉快的多,还是愁苦的多?”
这个太好答了,楚兰因道:“我千载生涯,也比不得这百年的愉快来的多。”
“那么其二,此人待仙君可好,仙君可愿以同好而待?”
楚兰因点头:“是,他待我很好,我更愿千倍相奉。”
你个木头!枕竹心中大呼,都这个地步了你们搞一场什么都解决了还轮到我在这废话。
遂深吸一口气,自觉自己的命数也就担在这一问上,郑重道:“最后一问,仙君,有情无情,您何须再证?”
“喂,你怎么说话的?!”
狐狸化出人形,扯了枕竹的袖子,“不要命了!”
竹妖眉头紧锁,解释道:“仙君,我的本体就种在沉龙关外,草木化妖,与灵族相似,阴坑的变化一日一转,我也有所感知。此为乱世,命若微尘,仙君其实不必在此时苦寻这个答案,因为这个答案仙君已经知晓。”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身后的狐妖,道:“妖族在太徽举步维艰,我与狐狸法力低微,逃至此处,典与烟心楼,不敢欺瞒仙君,楼内皆是无处可去的妖物与人族。”
竹妖行了个修士礼,苦笑道:“如此乱世,多有飞鸟投林,各自奔命,可仙君所言之人,依然能盼仙君安好,仙君若亦盼他岁岁长宁,就是心相牵挂,两情相悦,于此间便是有情。”
妖物在太徽的生存也十分艰难,诸如梨花妖当年被捉去炼丹的例子不计取数,小妖不敢牵扯因果也不能噬人性命,于花楼吸食灵气的情况各地皆有。
况且如果对方真的是无情道修士,真问完一把火给他们烧成丹也未可知,与其花言巧语,不如大胆一搏。
这个答案你知道,请莫要追究我们的回答是否合心意。
楚兰因垂下眼,思索良久,放下了一袋灵石,跳窗离去。
待他走后,烟萝长长松了口气。
她的尾巴扫过地面,“吓死妖了,修士现在都这么奇奇怪怪吗?”
将灵石把玩在手指间,又笑道:“你还挺胆子大的,不过要我说,和那个人双修一把,破道了就是有情,没破就是无情,有什么大不了。”
“胡说。”枕竹把琴重新抱回怀里,随即听见窗边‘咔哒’一响,却又唯余风声。
烟萝:“……”
枕竹:“他不会听见了吧?”
*
半月后,凌华宗。
时隔十五日,谢苍山他们终于重新回到了晞山。
亭台如故,可心境已大为不同。
谢苍山曾经所有的计划皆要重新来定,耗时半月,也终于办的七七八八。
他在灵泉里把申请积分置换的报告发出去,氤氲水汽染上的眉目,诸天星辰在潇潇竹叶间向一方倾斜。
更漏滴答,水声潺潺,“窸窣”一阵竹叶响。
谢苍山正坐于灵泉边,自水雾中望去。
“兰因?”谢苍山唤道。
剑灵晚他一步回到晞山,往这里来,怕也是灵力有损。
他正要起身,却耳边听一串急促的铃响,是剑灵大步冲来,他来不及问发生何时,却被他双手按于肩头,往后一推!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谢苍山视野一颠,已仰倒在地!
如水青丝垂挂而下,沿身铺落,发梢浮在灵泉水面,楚兰因同时抬手,将本体往谢苍山耳边重重一杵。
叮——
剑鸣久久不散,剑灵揪起他的前襟,慷慨宣告道:“谢苍山,我要你!”
谢苍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迢:谢先生,其实剑灵台词应该是,我要(哔——)你,在那一秒钟里,你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谢苍山:……
迢:……好吧,你缓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