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剑意化成了绳索,套在这个阵法内所有人的脖子上。
想来他们这些人也是出生入死过几回,却少有过这样的体验。
就像是有人用冰凉锋利的薄刃抵在喉间,一点点刺入,从第一颗血珠的冒出,刺痛窒息到恐惧失温,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令他们战栗。
太徽最强的兵刃的完全状态,竟如此可怖?
他们许多人是知晓这把兰因剑的事迹的,毕竟素拂大人以前对这把剑也十分在意。
还有曾经隶属于穿书局天命道的员工也对他亦颇有注意,灵物不论在哪个境界都是非常稀有的种族,太徽本身灵力充盈才孕育了如此多的灵。
甚至巫浔还听过不少同事唏嘘,他们也大多经历过执念不成、怀才不遇的阶段,于是对剑灵还多有怒其不争的态度。
以兰因剑的过去,太有成为主角佩剑的希望了,他本该是某一本书中主角走向巅峰的一大助力,没准也能得气运恩泽活到最后,哪怕折断也是轰轰烈烈,不至落于此境。
当初他入魔界的消息传来时,听闻那一趟的经历,魔界的暗桩们也是长吁短叹。
这把剑似乎是钝了。
不是剑锋的生锈和变脆,而是其中的灵物钝了,他不再像他们想的那样傲气不羁,人家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
哪怕是折辱,哪怕是刁难。
连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素拂也因此放松了对他的戒备,还曾打趣道:谢前辈真是继承了苍生天道一养一个废的“优良传统”。
可是巫浔并不这样认为。
因他也曾跟随太仪那位走了很长的一条路。
更因为,他还是太仪天道降临人间前,前一代的天道垂目者。
太仪的篡改者对他说那些手下,有人能被牺牲,而有人的不能。
他问:“老师,什么人不能?”
“那些足够果决,想要顾全大局,便只伤害自己的啊。”
“比如?”
“典型就是我一个顺位老同学。”
那时巫浔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阿浔,你真的笨。”篡改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末了又神神叨叨的说:“不要寒了这种人的心,他们的命运,从来是一个单向道。”
巫浔抬眸看向龙骨雪山方向,惊雷阵阵,大雪漫天。
方才他以灵力抹目,虽被反噬,却还是极力一眼查看了楚兰因的面板。
除了那沉甸甸的功德,他并没有甚么光环。
这只灵物真的学了很多东西,巫浔不经想,谢前辈,你究竟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呢?
他不择手段地要去魔界的阴坑捞凌华宗的人,那些讽刺失望甚至来自敌方。
如果他一开始就是一把不怎么出色的剑也罢了,可曾经他锋芒外露,凶名震慑天下。
可怕的不是一开始便一无所有,而是以为拥有,如今却被指为不如从前。
被摆布、被讥讽、被羞辱。
多么可笑啊剑灵,你是一把剑。
但这些他不在乎。
他只是想要去救凌华宗的故人,不为别的。
过程如何他不在意,索性也不会有其他人被卷入其中。
锋利与否,剑灵自己清楚。
兰因剑曾见过权力的美妙,知晓强大力量在某种程度上便等于可以为所欲为。
可他为了这一个目的,心无旁骛地踏上了这条路。
他希望保全能保全的所有。
不论是凌华宗,还是这个对他并不好,但谢苍山喜欢的太徽。
巫浔在这逼命的时刻,却神奇地有了一瞬间的放空。
雪真的很大。
老师,你也曾仿佛一把剑。
可是你折断了,素拂也将要奔赴你的旧途。
辅阵的修士脸色煞白,外来者不计入太徽的因果,这只灵物完全可以一剑让他们魂飞魄散。
如果早在布阵时他们还胜券在握,此时此刻,以往那些念头皆消散成烟云,能不能完成任务于在场众人毫无意义。
一个微弱的念头在他们心中浮现:这次还能活下去吗?
“巫大人,素大人是不是……”
终于有人低低地发出了这样一声质疑。
“……是不是已经放弃我们了?”
巫浔闭上了眼睛。
他甚至含混地笑了一声。
真是的,这样听起来,倒像是剑灵是才是什么大魔头呢。
明明……
笑罢,他指节用力,把已经碎成沙的灵石碎片洒落。
细细的白沙从指缝中消逝,巫浔对邪物们下达了不计一切代价冲锋的命令,收了银花阵,对素拂派给他辅阵的同僚道:“你们走吧。”
“巫大人!”
“素拂是要生擒他。”
巫浔道:“我来抓他,素拂不会怪罪你们。”
众人犹豫几刻,扭头向魔界方向逃去。
轰然巨爆中,一道丈余的剑气劈开了战场,邪物蒸空了大半!
光亮刺地人连眼睛也睁不开。
许久白光褪去,剑灵携了凌冽的杀气落在了他的身后。
“难怪屠小窗栽了。”剑灵的瞳色深幽不见底,“隐族族长也是假的啊。”
……是假的。
巫浔疲倦地想,对啊,皆是假的。
“你的灵线倒是好看。”楚兰因也不急来杀他,兵刃萦绕在已淡去的阵法旁,银花也委顿成了土。
传说开的了太古银花阵的修士本身修为不俗,且灵力洁净——至少以前洁净。
巫浔也明白对方也是想活捉自己,。
他的灵线上沾了白火。
是他推了屠小窗到阴坑中,也是他提出了冥障的企划编了这个程序,更是他在开启古杏城的那个喂养计划时,选择了沉默。
他已经,回不了头。
“多说无益。”
巫浔运了阵在手中,繁复的阵圈层层叠叠,哑声喝着:“剑灵,来!”
楚兰因的衣袖在风中飞舞,淡声道:“如你所愿。”
*
魔界阴坑旁。
“大和尚,再蹲低一点儿!”
百川用胳膊撞了下观之,“你头太亮了!”
李普洱把一只魔物按在草丛里削了脑袋,稍稍抬了头往前看了一眼。
“你也往下蹲!”百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在他身后凌华宗的剑们也这个态度,纷纷想用剑柄敲李普洱的后脑壳。
这李小道友也太敢了!
方才他就躲在小灵舟上跟到了这里,直到在他们弃舟前才出现。
但李普洱也有他的道理。
他的灵气一日一更新,提纯至了极点,反而在魔界能与浊气相互掩映。
行走魔界,他几乎就等于无物,根本不会被察觉,而在他几步内也能有掩护作用,一路过来竟真的没有魔发现。
而且他还有一根凤凰翎羽。
凤凰羽夹在屠小窗当年给他留的信中,说是如果某日他遇上了性命危机,点燃凤凰羽,可以召凤凰大火救急。
这根羽毛唯有李普洱可用,而他查阅当时从凌华宗抢救出来的秘典时发现,凤凰翎羽若尾有鎏金色多三须,即是额羽,可助其灵力大涨。
屠小窗虽还不至送命,但在阴坑中必然垂危。
白火已经燃起,下一步,他必须要涅槃。
李普洱捏紧了凤凰羽,听凌华的一个长老对观之道:“大师,你是太徽曾经的天道垂目者,你的灵力用来引渡最合适不过。”
又蹲在草丛中潦草划了个行动地图,“用剑尊的万能密码解开他们的灵屏,还请百川和剑灵们拖住阴坑附近的邪物。”
李普洱又从掏了袖子抓出一把符,道:“这个是止灵符,能静音还不会让灵力波动太剧烈,咱们尽量不要把他们招来,我和观之大师就往那冲,涅槃火一烧,我们就往回撤。”
长老揉了他一把头毛,无奈又欣慰道:“你小子还挺能干。”
遂再正色道:“就这样办,我们人不多,千万不要恋战。”
众人颔首。
忽见百川皱起眉,纳闷道:“他们这个保护措施,做的是不是不大走心?”
确实是不怎么走心。
按理说阴坑是这么关键的东西,应当滴水不漏地防护才是,就算有李普洱的灵气,也不该如此顺利让他们潜入。
轰然——
突然灵屏震动,尘烟四起。
变幻莫测的阵法与没有任何花哨的剑气正面冲上!
“是楚长老!”李普洱低声道。
巫浔竟与楚兰因一路打到了阴坑附近。
剑影纷纷如雨,和光华万千的阵圈交织出一副瑰丽景象。
“……也许是素拂的故意为之。”
观之凝眸道。
百川急了:“那老大——”
又是一声巨响,阴坑灵屏塌了一半,又迅速归圆。
巫浔半身染透了血,苍老的躯壳跌坐在地。
一道雪白的身影翩然走上。
素拂上前一步,合袖道:“恭候多时,兰因剑灵。”
楚兰因见了他,随意道:“终于肯出来了,还以为你要一直当个龟孙儿。”
草丛中的李普洱扶额:楚长老想说的应该是缩头乌龟吧,不过也差不多。
楚兰因眼底是纠葛的灵线,他知道素拂的这个壳子,属于小拂儿。
不过他是看不出来。
这冰雕雪砌般的貌美的修士,有纤尘不染的外表。
和一身缭乱黑色的乱线。
那仿佛便是他的心。
素拂抬了手,掌心又是一片邪流核心碎片,以及一块镇压灵力的水滴状玉石。
水声在大地上奔腾,邪物滋生,源源不断。
另一只瘦弱的小魔崽乖乖走到了他身边。
素拂道:“陛下,还请你也加油。”顿了顿,笑了声:“毕竟整个魔界的存亡,就在你手里了。”
那只继承了一丁点儿王血的魔崽子用利刃隔开了双手的手腕。
凤凰王血在地上成阵,勾勒出一副狰狞的蛟龙图。
“那是——”
百川听杀红尘说起过蛟龙图腾意味着什么。
那是魔界地脉下,借住龙骨雪山的灵力封印的一只嗜血大魔。
观之亦沉下了神色。
在大隐华寺收藏的古书中,也有相关记载。
这只被封印的大魔不同于魔界如今大魔的概念。
有道是:此魔一出,必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作者有话要说:
巫浔:这种威压到底谁是boss?!!
楚兰因:多谢夸奖。
)
大魔:老子不配有姓名是嘛?
谢苍山: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