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埋头吃自己的,一边吃一边对着呆立的路灯、过路的车辆发呆,有时候起床,上班,下班,睡觉。不知不觉就成了工厂里的流水工人,起床,上工,下工,睡觉。一个模板一个人生,大家都说人生不可复制,可组长觉得到他这年纪,也就那样。
他30岁了,只有一套房,车是租的,女朋友还没一个。本来有个暴富的机会,村里说,不义之财拿了总要还回去,指不定哪天降下一道雷,就劈了做尽坏事的人。
所以他拿的那部分只够生存,不够富裕。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是,跟着穆棋生后面做事,不用再受些不明不白的冤枉气,组长自嘲一笑。
“哎哎哎!你怎么回事?懂不懂规矩!我们先来的,你不把菜给我们上全,先上新来的那桌是怎么回事?”粗犷的声音吸引了组长的注意力。
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男性,脖子上挂着金链子,穿着一身豹纹T恤,黑色皮甲,腋下夹着个钱包,脸上带有明显的怒意,他指着不远处的服务生,大声斥责。
服务生马上跑到他所在的这桌,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帮您上!”
说着就往后厨跑,那豹纹男站起来不依不饶:“帮我上!我们都等多久了?这点眼色都没有?”同桌的劝他算了算了,他却不肯。
服务生又跑回来弯腰道歉,诚恳地一遍遍鞠躬。店长实在看不过去,也出来解围:“这孩子最近新来的,做事没那么利索,这顿我给您打折,希望你别跟她计较。”
看老板说话,那豹纹男才坐下说,瞥了一眼几乎要哭出来的服务生说:“快点上吧!老板眼睛擦亮点,下次找个手脚麻利点的。”店长只好堆笑。
这场闹剧组长从头看到尾,手上的烤串已经凉透。他拿起刚碰到嘴唇,又皱眉放下了,心里很不舒服。
这个服务生就和当时从农村到城里找工作的他一样,无助地在这个城市挣扎。
他初来这里,人不生地不熟,除了会修理些家具,基本没技能傍身,吃了上顿没下顿,廉价房都租不起。偌大的城市竟无处容身。
好在后来他看到街头贴的小广告,发现有夜校可以学习,组长为了找到更好的工作,就开始白天当修理工,晚上去上课的生活。
再后来他靠着自己的能力进了影音。可是人生并不是攻克一个坎就能迎来美好的未来。而是一个坎接一个坎,让人逐渐丧失前进的希望。
顶头上司李贯帆看他能力强,对数字高度敏锐,怕他查到公司的账有不对的地方,就处处针对、事事挑剔。
他在办公室被骂的狗血淋头,做的项目被批的一无是处。那个时候,再怎么卑微地向生活低头,现实也一丝微笑都没有施舍给他。
记忆里天是灰的、暗的,升职无望,加薪无望,最后连工资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被扣没了。
他的处境岌岌可危,尽管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仍然逃离不开李贯帆的打压。
直到穆棋生的出现,这根救命稻草是他走投无路之下所能抓住的唯一希望。
李贯帆已死,张经理入狱,穆棋生急需找一个能帮他做假账的人。组长则需要一笔钱,足以买房生子的钱。
漂泊的人都希望在城市里有个家,一个可以让灵魂休息的地方。
“我帮你,但你要给我权利。”组长还记得自己当时说的第一句话。枪打出头鸟,他没有要求升职加薪,拿了第一笔钱,就继续守在自己原来的岗位上。
这一次,谁也不能阻碍他拥抱生活。这一念头犹如毒疮,腐烂地长在心口,流脓发臭。组长目光沉沉,打定主意,在黑夜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