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盛典与回忆
世界博览会的第一个月结束了,就连对于现政权最为刻薄的观察家也不得不承认,这场博览会已然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来自地球上四面八方的游客充斥了这座当代巴比nun的街道,甚至这整个城市都变成了某种参观的景点。在这个灼re的夏r,现实和想象之间的界限已然模糊了,人们沉醉在纸醉金迷的幻想当中,将自己钱包里的钞票和金币像废纸一样抛出去——在这个新的进步时代,快乐是可以在big街上自由出售的。
六月二十八r,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票价格在jao易所震耳yu聋的欢呼声中突破了六千法郎的关ko,这个时间比起公众普遍预料的还要提前了好几个月。这样的好消息让最为冷静的人的头脑都开始发re起来,理xin的思维不再存在了,他们如今有可能做出任何的疯狂举动。经济学如今已经被抛到了故纸堆当中,巴黎证券jao易所的行q已经改写了过去的一切陈腐法则,这是新的时代,在这个新的时代里没有衰退和亏损,只有永恒的繁荣!
在这场投机狂chao当中,海外银行的股价也乘风而起,到了六月底已经接近了两千法郎。到了七月,在阿尔方斯的主持下,对海外银行的宣传简直如同星期天早上jao堂的钟声一般震耳yu聋,无论身处何方都难以躲开。每天的报纸上都登载着为这家银行big肆吹嘘的一系列广告,街边的广告牌上也打着这家银行的名字;社jao界里更是流传着各种一夜暴富的传闻,那些因为海外银行而big发横财的人们将这家银行比作下一个巴拿马运河公司,并充满信心地预言,这家公司的股价用不了多久还要再翻上一番。
在政治新闻的评论版,海外银行的名字也不断的被提起,政治评论家们不断地提醒公众:在这个殖民扩张的big时代里,海外银行对于扩展法兰西在北非,乃至于近东和中东地区的利益,都可以说是至关重要的。既然英国人把他们的银行开到了亚历山big港,开罗,亚丁和印度,乃至于新加坡,香港和上海,那么法国人也应当在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和叙利亚建立自己的金融殖民地。阿尔方斯甚至请人创作了一部名为《北非奇妙之旅》的小说,这部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法国旅行家,在离开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二十年后故地重游,却发现当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本书在一个月里竟然卖出去了二十万册,想必不少读者在读完这部书以后都会认同海外银行拥有着光辉灿烂的前景。
甚至连宗jao界也为海外银行big唱赞歌,天主jao会期待这家银行在非洲和中东的扩张能够让天主jao的影响力同样得以扩张,甚至能够深入到耶路撒冷这个圣地当中来。一位红衣主jao将这场狂re的资本输出比作“新时代的十字军”,中世纪时腓力·奥古斯特国王和圣路易试图用军队去收复圣地,而今天,海外银行将用它的证券和资金实现一次兵不血刃的征服,只要能实现这个目标,那么这家银行后台老板的犹太人身份暂时也可以被忽略不计。由此可见,只要时机正确,就连人类最为贪得无厌的yu望也是可以被神化的。
在这样的气氛当中,七月初海外银行将要再一次增发股票的消息如同雷霆一般炸响,如同闪电一般将jao易所里一张张贪婪的面孔照得通亮。“增资”和“发行新股”这一类的词如同魔咒一般,从每个人的嘴里说出,他们虔诚的说着自己也不明白的金融术语,就好像说一下这些词汇,金钱就会像雨水一样落在他们的头顶。
在这次增发的消息放出去以前,吕西安已经得到了承诺——阿尔方斯会为他买下和他目前持股比例相同的股票,他只需要写一张欠条就好了。而等到消息公布以后,作为海外银行的big股东和阿尔方斯众所周知的“朋友”,吕西安每天都被那些试图走他的关系买到新股的投机者所包围,惹得他不胜其烦,对这类人一概挡驾。
但有一些人他不得不耐着xin子接待一番:增资消息放出去的第二天,莱蒙托夫将军亲自带着女儿来他在部里的办公室拜访,这位俄国外jao官用一种低声下气的态度,请求吕西安能够帮忙,让他能够买上三十万法郎的新股。
吕西安big为惊奇,“您从哪里弄来这三十万法郎呢?”
莱蒙托娃小姐替她的父亲做了回答,“爸爸从彼得堡的一个犹太人放贷者那里借了一笔高利贷,”她的语气十分忧郁,“利息比起正常的市场利率……要高一些。”
“多少?”
“一年百分之二十,”莱蒙托夫将军说起这个数字的时候语气有些飘忽不定,然而他还是用力挺直了身子,“但我很确信半个月的涨幅就能把这笔利息赚回来。”也不清楚他说这话是为了说服吕西安,还是试图说服他自己。
“这恐怕有些困难。”吕西安向将军坦诚,如今想要走阿尔方斯门路买股票的人数不胜数,其中多的是比将军位高权重的人物,再说这一次发行新股big部分都是给原有的股东按比例定向增发,将军一开ko就要买三十万法郎的股票,未免也太贪婪了些。
“是的,是的——但是如果您愿意说几句话的话,相比伊nun伯格先生应该不会……”将军有些不安地抓着头顶所剩无几的头发,他似乎很难下决心说出接下来的话,但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时,那张嘴里说出来的内容几乎让吕西安吃惊地跳起来:
“我的女儿一直很仰慕您,如果您愿意帮我们这个忙的话,您可以和——”他咽了一koko水,“可以和娜塔莎,en,就是,您知道的。”
“爸爸!”莱蒙托娃小姐一脸的不可置信,“上帝a,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将军的脸涨的通红,他扭过头去不敢看女儿的目光,但也并没有收回自己的条件的意思。
莱蒙托娃小姐面s仿若白垩,这也难怪,与自己朝夕相处二十年的父亲突然变成了陌生人,这种事q发生在谁身上都是一种巨big的冲击,“不,爸爸,我不愿意。”她眼角泛着泪花,“您的提议不但侮辱了我,也侮辱了巴罗瓦先生。”
“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同意小姐的看法。”吕西安冷淡地看着将军的脸上露出绝望的表q,“但看在您女儿的份上,我会和阿尔方斯说一声,让您买到您想要的股票——但下不为例,明白吗?”
将军一下子喜笑颜开,“a,先生,您有一颗高尚的心灵,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您从我的办公室里出去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
将军连忙站起身,“真抱歉打扰了部长阁下办公,我这就告辞。”他用讨好的目光看向娜塔莎,“亲爱的娜塔莎,我们——”
“您自己走吧,我一会叫一辆出租马ce回家。”莱蒙托娃小姐说。
将军尴尬地笑了笑,又朝吕西安鞠了一躬,小跑着出了门。
房门刚一关上,眼泪就从莱蒙托娃小姐的眼眶里掉了出来,“a,这些证券真是要让他发疯了!”她用自己的手T擦了擦眼泪,“过去他是个多么有理智,多么好的人呀。”
“贪婪可以扭曲最高尚的灵魂。”吕西安苦笑了一声,他走到酒柜边上,给少女倒了一杯定神用的白兰地,“或许您应该和您母亲——”
“她现在比我父亲还要疯狂,如果她今天也来了的话,一定会撕开我的裙子,再把我推到您怀里。”莱蒙托娃小姐将酒一饮而尽,“您知道吗?爸爸有好几次想要卖掉一些股票,但她都不允许他卖,她如今也在看《金融观察》一类的报纸,把那上面的话像《圣经》上的真言一样崇拜,而那份报纸说等到巴拿马运河落成的时候,巴黎证券jao易所的所有股票价格都要至少翻一番。卖掉股票?这真是发了疯,她才不允许他做这种傻事呢!她说爸爸是个孬种,只有愚蠢的老头子和胆小鬼才会放弃发财的好机会……这些该死的垃圾报纸和广告每天都在吹嘘着令人沉醉的梦话,把我们家的房子都要淹没了。”
她平复了一下q绪,用一种优雅的态度向吕西安道谢,“您瞧我,一说起来就说个没完……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或许您不该帮我父亲的,我——”
“我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您。”吕西安握了握她的手,“在我看来,您比您的父亲要强上一百倍。如果您遇到什么困难的话,我很乐意帮您排忧解难。”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们都知道,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再给您添麻烦了。”她向吕西安告别,“无论如何,请您别再给我父亲办任何事了,如果他再来找您,看在我的份上,请您把他赶出去。”
当她离开之后,吕西安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呆坐了许久。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些怀疑,好奇如果他把自己关于股票市场必然崩溃的看法告诉对方,那么莱蒙托夫将军还会不会坚持要买海外银行的股票?想必还是会买的,这老家伙已经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就像如今正在市场里发狂的成千上万的赌徒一样。
但当这天晚上和阿尔方斯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把白天发生的事q告诉了阿尔方斯。“海外银行的股票不会下跌的,对吧?”他希望能得到阿尔方斯的一句保证,至少能让他的心里好So些。
“任何股票都有概率下跌。”阿尔方斯一边翻看晚报,一边说。
“可您的那些广告——”吕西安指着报纸上的一big块版面,那里硕big的标题“海外银行新股发售”看着简直像谋杀案现场用鲜血在墙上写的名字,“您的那些广告都说市场的繁荣还会持续下去——”
“它们的确这么说,但莱蒙托夫将军是成年人,投资与否由他自己负责。”阿尔方斯说,“我明天会让人给他送去三十万法郎的认购书,买不买全凭他,好不好?”
那如果他亏本了呢?吕西安想要这样问,但他明白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哪怕一个人只有金丝雀big小的脑子都能猜出阿尔方斯的回答。他不敢想象如果股票市场崩溃,莱蒙托夫一家会遭到怎样的噩运。
上帝a,他心想,但愿他们在那之前把股票都卖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