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机者们已经深陷于自我陶醉的泥潭当中:本周一,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票已经上涨到六千五百法郎,如果在一年前,有人公开预言这样的场景,毫无疑问会沦为笑柄,甚至会被送进j神病院。但一年之后,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人们却都毫无障碍地接So了这个价格,big量的专业人士甚至公开声称,等到了圣诞节的时候,这家公司的股票一股必定会卖到七千法郎。
然而到了8月28号星期三,也就是政治危机爆发之后的第二天,证券市场因为内政部长的辞职而发生了一个big的波动,所有的证券都下跌了,就连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票也下跌了六十法郎。各方面都传来不利的消息:三家外省的银行因为经营不善而宣告垮台,投资者和储户都血本无归;而从国外传来的消息显示,从nun敦到维也纳,几乎所有市场上的银行家们都开始抛售法郎,舆论已经公开对法国政府维持法郎汇率的能力表示怀疑。
在这样的时刻,全国的目光都投向了财政部,投向了财政部长吕西安·巴罗瓦先生。然而巴罗瓦部长却并没有提出任何调控的措施,只是让副手夏尔·杜布瓦发表了一条简短的声明,声称“政府将继续秉承不Gan预市场的原则,我们深信法兰西的金融市场是健康的,是有自我调节的能力的”,他甚至都没有承诺政府将会全力维持法郎的汇率。
因此可以想像,这样的声明引发了巨big的不满,第二天的早报上充斥着对吕西安·巴罗瓦的批判。新闻界本来就因为《金融现代化法案》对吕西安ko诛笔伐,如今更是不留q面,声称巴罗瓦部长如今能做到的最体面的事q就是“立即辞去职务,把法兰西的经济jao到一个更有资格和经验的舵手手里”。根据《费加罗报》最新的民调显示,只有百分之十的选民对巴罗瓦部长的表现感到满意。
在星期四余下的每一分钟,反对吕西安的力量似乎都在增强,无数不满的涓涓细流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要将吕西安·巴罗瓦冲进历史的阴沟当中去的滚滚浪chao。早上这些人在接So媒体采访时还只愿意用诸如“总理身边的某位消息灵通人士”这样的匿名称呼,到了这一天的午饭之后,许多人已经给予记者们把他们的名字实名刊登在报纸上的许可。
而这一天jao易所的q况也并没有好转,连续两天的下跌让更多的人陷入恐慌,他们似乎意识到了总清算的r子即将到来,那些不正当的企业和投机行为如同乱七八糟地生长在阴暗处的青霉,已经zhi长到了难以忽视的程度。据说总理已经召见了吕西安可能的替代者,并要求现任的财政部长辞去职务——如今已经不是“要不要换人”的问题,而是“怎么换”和“如何换”的问题,而这些东西都详细地刊登在这天晚上的晚报上。
这一天的下午,吕西安的确收到了一封来自总理的便条,总理用彬彬有礼却坚决的语气要求他“立即考虑一下之前的提议”,并且要求他在一周以内予以答复——这也就意味着,总理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要求他在一星期内辞职,否则就只能被不体面地解职了。
吕西安冷笑着将这张便条撕成碎片,扔进了壁炉里,他看着这些纸片逐渐卷成一团,然后变得焦黑。一周之后是下个星期四,到那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他自然会辞去职务,只不过是和内阁的其他成员一起,不过这对于他来说这是以退为进,对于其他人而言可就真是遭遇了政治生涯的滑铁卢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飘洒下来的小雨,看着街道上那些狼狈躲雨的路人,这时他心里突然酝酿起某种恶劣的趣味:他想要见一见自己手下的这些人,看看他们的反应——毕竟真正的忠诚只有在逆境当中才能看得出来。
夏尔·杜布瓦知道整件事q的内q,因此吕西安跳过了这位副手,他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名字:部里的常务秘书,自己的私人秘书,助手,政治顾问等等。写完这些名字以后,他将钢笔塞进cou屉,嘴角微微上扬,“一个一个来。”
一个半小时以后,当所有的会见结束以后,吕西安big失所望:每个人都表现的像是要上断头台一样,他们坐在他的对面,神经质地地用手帕擦着额头,把脸上的皮肤摩擦的通红。而当吕西安要求他们公开支持他时,每一个人都低下头不敢看他,就像是犹big在最后的晚餐上一样坐立不安。
他叫夏尔进来办公室,但当副手进来以后,他却并没有说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间巨big的办公室像是被某位女巫施了咒一般完全静止了。
“在政治上根本不存在忠诚,是吧?”终于,吕西安一脸冰冷地开ko了。
“如果您是他们,您也会这么做的。”夏尔不置可否。
“我在想,如果他是我,他会怎么做?”吕西安抬起手指向红衣主jao黎塞留的画像,“他So到孔奇尼元帅的提携进入宫廷,可当孔奇尼倒台以后,他又毫不犹豫地改换了门庭,成为路易十三国王的鹰犬;他对贵族严厉而残忍,把他们送上断头台时毫不犹豫;对普通民众也同样无q,将他们比作骡子,要他们忍辱负重。当他活着的时候,每个人都诅咒他;而当他死了之后,人人都说他是伟人。”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其实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不是吗?民众就是骡子,他们被人用鞭子cou了几十个世纪,以至于会崇拜任何一个愿意用鞭子cou他们屁股的人!”
“历史对于big人物总是仁慈的,”夏尔说,“如果您在乎的是后世对您的评价的话——只要您能赢,历史就会对您露出微笑。”
“而我一定能赢,”吕西安看着夏尔,脸上的表q显示出他十分渴望对方能确认一下这句话,“我们一定能赢。”
“我们当然能。”夏尔走到吕西安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们为什么不能呢?”
第二天8月30r是星期五,这是本周的最后一个jao易r,也是这个月的最后一个jao易r。这一天里,jao易所里的赌徒们比平常更显得焦虑,早在开市之前,jao易big厅里就挤满了人,阳光从头顶上肮脏的玻璃天窗s进来,照亮了这些人黄瘦的脸庞,他们和金子打了太久的jao道,于是现在他们的脸看上去也越来越像金币上的头像了。
在开市之前一刻钟的时候,阿尔方斯·伊nun伯格先生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不紧不慢地来到自己平时所站的地方,这个地方位于一扇拱形big门的柱子下方,他喜欢在这里斜靠着柱子,慵懒地打着哈欠。每当他出现在jao易所时,他总是站在这里,如同一尊神像一般俯视着场子里的每个人,让他的职员和跟随他的投机者们只要抬头看一眼,就能够觉得安心。
社会上如今正在流传一种谣言,认为阿尔方斯·伊nun伯格先生正在通过秘密买进的方式维持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价。这是一种严厉的指控,但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它的存在,因此这只能被当作是jao易所里从不停歇的风言风语当中的一条,有人承认,同样也有人否认。多头自然对这样荒谬的说法嗤之以鼻,而空头则神神秘秘地互相咬着耳朵——说到底,人还是会相信自己本来就倾向的结论。
big量的投机者和小银行家围住了阿尔方斯,req地给他捧场,试图握一握金融巨人的手,仿佛这样拉一下手就能给他们赐下一天的运气。而阿尔方斯也握了每个人的手,他握手时候的样子,就好像给每个人都许下了一个发财的诺言。他让所有人都感到光荣,感到满意,感到信心十足。例如杜·瓦利埃先生吧,这位投机商的信用因为两位女儿排场豪华的婚礼有所恢复,可这些天来又出现了新的危险,他的身家xin命如今已经完全和巴拿马运河公司的命运连在一起,只要运河公司的股价稍一下跌,他便感到好像有人在拿刀子割他身上的肥ro一样。而阿尔方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就让他再次充满了信心,充满req地迎接新一天的开盘。而更多的人则仅仅是站在远处,和阿尔方斯jao换了一下目光,他们都是他的人,他们也都把自己的身家xin命放在了赌桌上,这样的狂re症传播起来简直比中世纪的鼠疫传播的还要快。
下午一点了,电铃声在人头形成的巨浪上掠过,铃声的余音还未完全散去,一阵狮子般的吼声就已经在场内响起——这是罗斯柴尔德夫人用的一位经纪人,他要卖巴拿马运河公司,牌价则是六千四百法郎——比前一天的收盘价还要低了二十法郎。
一个经纪人立即提高了价格,“六千四百二十法郎,我要巴拿马!”
“六千四百三十我也要!”杜·瓦利埃先生big喊道,“照六千四百三十法郎给我把巴拿马送来吧!”
“送多少?”那位卖出的经纪人问道。
“五百股!”
两个人分别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一笔jao易,jao易所的牌价登记员记录下了这个价格——这就是巴拿马运河公司的开盘价,比前一天的收盘价上涨了十法郎。这个价格引发了不小的震动,那些预言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价会一泻千里的看空方被扇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牌价始终没有发生太big的变化,新的签条和外地来的电报不停歇地涌入jao易所,罗斯柴尔德夫人的党羽依旧在不断卖出所有的证券,而以杜·瓦利埃先生为首的多头则不停歇地买入。下午一点半钟,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票价格又下跌了十个法郎,如今是六千四百二十法郎一股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然而阿尔方斯却依旧气定神闲,没人分得清他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故弄玄虚。
幸运的是这个下跌并没有招致big乱,此时在jao易所外广场上,也就是所谓非正规的“场外市场”,股价的跌幅还只有五个法郎,因此一些敏锐的经纪人抓住这个机会,在场内以六千四百二十法郎买进,又去场外以六千四百二十五法郎的价格卖出,仅仅几分钟以内,有人就赚了十几万法郎。于是场内又掀起了一阵买入的chao流,场内和场外的价格很快就均衡了,但big量的买入单一下子涌入,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价再次被抬高了,一路上升到了六千四百三十五法郎,比开盘时候的牌价还要更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股价涨涨跌跌,双方似乎都打定主意,要在jao易所收盘之前的最后时刻进行决战,在最后的一刻钟内主宰市场。到了两点零三刻时,整个jao易所已经变成了一锅沸腾的re油,而投机客们在这油锅当中So着煎炸,正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在jao易big厅里迅速地扩散:英国和美国政府都打算通过购买巴拿马运河公司股票的方式,让自己能够在这条黄金水道未来的运营当中能够有影响力。这个消息让多头沸腾了:当苏伊士运河工程完工以后,英国人不是费了big力气从埃及总督那里买来了big量的苏伊士运河公司的股票吗?而美国人把美洲视为自己的后花园,这条运河一旦建成,对他们的影响将是最big的。因此毫无疑问,这个消息应当是准确无误的,美国人和英国人正挥舞着他们的美元和英镑,要高价收购这些宝贵的股票——这不就说明这两个国家的政府看好运河工程的前景吗?那么现在不买进还等什么呢?
一分钟以内,多头就已经彻底ya倒了空头,许多经纪人的手里都塞满了买进的委托书,巴拿马运河公司的股价节节攀升——六千四百四十;六千四百五十;六千五百!人们张big嘴巴吼叫着,但没有人听得到别人在说什么,big家只能用手势互相jao流——手掌由内转向外表示抛出;手掌由外转向内表示买入;伸出一根指头代表一百股;而点一下头或者摇一下头就表示同意或是不同意。这是一场混战,在混战当中,金钱似乎已不能再称之为金钱了,黄金不过是冷冰冰的金属,钞票则是带颜s的纸片,它们已沦为双方jao锋的P灰,杀红了眼的经纪人们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现金流,他们挤在一起,用财富相互斗殴。揉皱了的签条被四处抛洒,落在每个人的肩膀上,如同下了一场纸质的big雪,那些发疯般伸长的手和脸上扭曲的表q,即便是在j神病院里恐怕也只有在重症病房当中才能看得到。
终于,收盘的铃声回dang在big厅里,一切终于结束了,狂暴的洪流流到了尽头,注入big海,终于平静了下来。收盘的牌价挂在了登记处的黑板上——六千七百五十法郎!一个新的顶点!这对于空头而言又是沉重的一击,他们再次把数以百万计的金钱投入炉子里烧成了灰烬。阿尔方斯重新站直身子,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下摆,他看着jao易所里的人群,如同拿破仑在马nun戈和奥斯特里茨战役的胜利之后检阅他的士兵。所有人都涌向他,他们握着他的手,恭敬地Wan着腰,如果有人带头,那么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亲weng阿尔方斯的鞋尖。雪茄烟的烟雾在头顶上盘旋,如同big战结束以后逐渐飘散的硝烟。
巴黎城在彻夜不眠的欢乐当中迎来了周末,胜利者们整理好他们的赚项,走出big厅,准备到餐厅里去,到剧院里去,到一掷千金的销金窟里去了结这一天余下的时光——他们刚刚度过了美妙的一天,并且没有人会怀疑,之后的每一天都会同样的美妙。
对于这一天下午jao易所发生的事q,吕西安并没有关注,当他将那些材料jao给罗斯柴尔德夫人时,他就已经明白——阿尔方斯取得的每一场胜利,只会让这位银行巨头离灭亡更近一步,他不想再看一出已经知道结局的戏,也不想再让这出戏的q节折磨他的心神了。
这一天下午,他从部里回来,就吩咐仆人给他打包行李,宣称自己要去贡比涅森林度周末,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于这个要求,仆人显得有些惊讶——毕竟big多数人不会在自己的政治生涯遇到危机时还有雅兴去郊外度周末——但也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恭敬地为吕西安准备好了去郊外度假的衣服,甚至还有一把用来打猎的Qiang。
下午五点钟,吕西安最后环视了一眼自己的书房,他打算去外面躲到下周二,这样等到他下一次回到这里时,事q就已经了结了。但是在这一切结束以前,他不打算再和阿尔方斯见面了——或许是出于愧疚,但更big的可能则是因为胆怯。
正当他准备出门的时候,窗外却突然传来院子big铁门打开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越来越近的ce轮声。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走到窗边,一眼就看到了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那辆熟悉的马ce。
阿尔方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