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方斯朝天花板吐了一个烟圈,看着它向上漂浮,而后消散在空气当中,“第二个难点嘛,就是我需要控制住运河公司的泡沫爆炸的时间,在这一点上,您同样是关键的因素。”
“那份《金融现代化法案》我早就知道不会顺利在议会通过,它过于j进了,只有在国家深陷经济危机当中时,病急乱投医的国民议会才有可能通过这样一份授予少数特定的银行家金融领域全权的法案,但我依旧要求您强行在议会推进它,我承认,那是为了斩断您的退路,让您处在一种毫无希望的状态当中,而一个绝望的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理智,他会更容易被自己的q绪所左右,这时候我就可以进行第二步了。”
“对于一个处在您这样地位的人而言,您的自尊心过强了——您总是觉得生活亏待了您,觉得这世界对您不公平,简单说来,您就是一个晚出生了六十年的于连·索雷尔,过高的的自尊心可没为他带来什么好处,对您也是一样的。因此,我意识到只要按照适当的方式和力度刺j您的自尊心,您就会在我需要的时候把那些文件拿出来对付我,而您自己完全意识不到这都是在我的安排之下的。”
如果吕西安之前还对阿尔方斯的话有所怀疑,那么现在他已经完全确信,自己只不过是这场阿尔方斯导演的big戏当中一个糊里糊涂的小角s罢了,而令他最为恐惧的是,如今戏已经演完了,可他却还对剧q一无所知。“您做了什么?”
“在昨天的jao易所里,我就是最big的空头;在昨天,我把我手里所有的巴拿马运河股票全部抛售了出去,而其中的很big一部分卖给了伊nun伯格银行,这些股票在今天早上已经成为废纸了。”他掏出一个笔记本,“总共七百二十五万股,平均的出售价格是五千四百二十七法郎,而平均成本则是四千四百一十五法郎——因此昨天我总共赚了七十三亿三千七百万法郎。”他合上笔记本,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或许我应当为您的配合表示感谢……若是没有您,这一切可不会这么顺利。”
吕西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您的银行……您就眼睁睁的看着它破产?”
“伊nun伯格银行是完了,它昨天花了超过一百五十亿法郎买进股票,如今这笔钱全打了水漂,今天早上去取款的储户们会发现,银行的金库比他们自己的裤兜还要Gan净——它唯一的财产可能只剩下办公big楼,债权和一些其余的投资,把这些资产加起来再减去负债,那么会得到一个惊人的负数,我还没有来得及计算,但怎么也得有几十亿法郎,没人救的了它了。”阿尔方斯耸了耸肩,“再说,我为什么要管这家银行的死活?它虽然冠着我的姓氏,可是它已经没用了,等到它倒闭了以后,我唯一所损失掉的也就是作为股本的几千万法郎而已,除此以外我无需承担任何责任——所以您看,有限责任公司是一种多么天才的发明!至少对于公司的控制人是这样的。”
“这就是我想要向您展示的另一个角度,”阿尔方斯做了一个演员在舞台上的谢幕动作,“这就是我所说的——所谓‘赚钱的倒闭’,您明白了吗?”
“明白了,”吕西安说,“您用一种巧妙的手法抢劫了您自己银行的金库,抢劫了您的储户和那些信赖您的投资者,把他们的血汗钱据为己有,您是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最无耻的强盗!”
“唉,这您可就抬高我了,您打开历史书看看,那些留名青史的伟big人物,有几个配不上您的这个评价?您不是崇拜拿破仑吗?难道他不是强盗吗?革命把法兰西从国王和封建主的枷锁里解脱出来,而这个科西嘉来的P兵军官却把它据为己有!这样的窃国big盗却被奉为伟人,而我只不过是赚了几十亿法郎,就成了无耻的强盗啦?”阿尔方斯不屑地冷笑,“至于您说的那些相信我的储户和投机者——既然他们相信我,崇拜我,把我当作神灵来看,那么神灵从他们那里收取一点贡品,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再说您觉得那些损失掉的是他们的血汗钱,这恐怕也未必——据我所知,那位杜·瓦利埃先生亏掉的那些钱完全算不上什么‘血汗钱’,他拿到这些钱的途径和我这次恐怕也没有太big区别!”
“政府和民众决不会让您逍遥法外——”
“怎么,逍遥法外?”阿尔方斯做出一个夸张的惊恐表q,“请问我犯了什么法呀?那些昨天抛出的股票又不是我实名卖出来的,如果有人要追查的话,他们会查到几百个位于nun敦,苏黎世,维也纳,马德里,柏林和纽约的股票账户,我向您保证,其中没有一个能和我扯上关系。至于伊nun伯格银行破产,那只算得上是经营不善,对此我感到ton心,但在生意场上有时候就会出现这样的事。”
“那您的同行们呢?罗斯柴尔德夫人被您这样戏耍了一番,难道她会就此偃旗息鼓?”
“为什么不会呢?”阿尔方斯反问,“她一直在做空头,因此她昨天也是赚了钱的。在这样总崩溃的r子里,每个人只要选对了边,就能赚的盆满钵满,就像是一个保险柜被炸开了似的,遍地都是金子!至于那些亏了钱的小投机商,股东和投机客,他们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判断力,上了一个他们本就不配上的赌桌,因此如今囊空如洗不也是活该?既然所有的big银行家都赚到了钱,那么我的这些同行们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我只不过是比他们多赚了一点而已,又不是从他们手里抢走了钱,因此他们不会因为这个就和我翻脸,而是会赞叹我做的很妙!并且会学我的榜样,希望在什么时候自己也这么来上一次。”
“再说,如今我手里掌握了这么多的资金,他们也不会轻易来招惹我。”他又补充道,“如果亲爱的罗斯柴尔德夫人想要找一个撒气的对象,那么她更可能找上的目标应当是您才对。”
“我?”
“不是吗?如果从罗斯柴尔德夫人的角度来看,戏耍她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您呀。她难道不会认为您去给她文件的举动,是出自于我的授意?在她看来,我们两个沆瀣一气,狼狈为j,蛇鼠一窝,一起演了一出双簧。如果她忍着不对付您的话,也是因为她认为您是处在我的庇护下的。”他满意地看着吕西安的眼睛因为他的这一番话而睁得老big,“而您刚刚向我宣布——我们之间的合作结束了。”
“我并不是说……”吕西安连忙试图辩白,他意识到了阿尔方斯所描绘的前景:若是罗斯柴尔德夫人知道他失去了阿尔方斯的庇护,那么她想要对付一个没有根j的小政客简直是易如反掌,事实上,那位夫人只要愿意,明天就可以让他身败名裂。
“在我看来,我们之前的合作同样已经失去价值了。”阿尔方斯毫不留q地打断了他,“因此,我今天就是来和您——我‘忠诚’的合伙人来清算账目的。”他故意将“忠诚”这个词念得很重,“等我们把帐算好,我们的小小‘合伙企业’也就宣告解散,您也可以如您所想要的那样,从此和我再没有任何瓜葛。”
“算账?”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滑稽,他的声带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算……算什么帐?”
“当然是我们之间的业务往来呀,”阿尔方斯重新打开那个笔记本,“您不会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些贷款没有还清吧?”
“我们从头开始算吧——首先是您的那座兵工厂,为了买下它,您向我借了一百二十万法郎,而后为了扩big生产又借了五百万;而后为了组建海外银行,您又从我这里借了六百万,这就是一千两百万了。这是最big的几笔,再后面的两年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借款,到现在为止,您欠我的贷款算上利息,总共是一千九百五十八万四千——就算一千九百五十万吧,剩下的八万四千我给您抹掉了。”
“作为您的债权人,我也自作主张地对您的财务状况进行了一番整理,请您原谅。”话是这么说,但阿尔方斯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抱歉之意,“您如今的财产主要包括一座兵工厂,按照如今的市价big约价值八百五十到九百万法郎,我们就按九百万法郎来计算;您的这座房子如今应当能卖到一百万,不过随着jao易所的崩盘,房地产的价格当然也会相应下跌,不过我们也就按一百万算;还有一些零碎的房产,布卢瓦城的庄园和田产,还有一家报社,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一百五十万——把这些加在一起,也就是说,您的资产按照最乐观的估计,总共也就是一千一百五十万吧。”
“还有海外银行的股票呢?”
“a,我忘了告诉您。”阿尔方斯拍了一下脑门,“海外银行的股价也在jao易所的风chao当中So了重创,如今它的股价已经跌到一百五十法郎了——于是昨天我也顺便把您的那些股票卖出去了,减去您之前几次增资记在账上没有付出去的钱,余下的数字恐怕是个负数——您应当还倒欠海外银行一笔钱。”
吕西安big惊失s,“卖出去了?您凭什么不经我同意就卖掉我的股票?”
“您不是签了保密信托协议吗?把这些股票全jao给我来全权处理?”阿尔方斯耸耸肩,“恰好,在伊nun伯格银行垮台之后,我也要选一家新的银行来经营,所以我就自己买下了这些股票。”
“可是So托人不能够把手里的股票卖给自己!”吕西安连忙喊道,“这是违反信托法的——”
“好啦,好啦,”阿尔方斯不耐烦地摆摆手,“我的老天,这笔jao易当然也不是用我的名字,您的那些股权同样是被卖给了来自全欧洲的十几个股票账户,其中的每一个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至少在法律上没有。”
“所以您不但抢劫了别人,还抢劫了我?”吕西安惊恐万状的样子仿佛有人在他的脚底下扔了一颗拉开了弦的手榴弹,“那些股权之前可值几千万!”
“这不是您试图对我做的吗?”阿尔方斯摊开双手,“只不过是我赢了,您输了而已,别一副输不起的样子,这只能让别人更看轻您。”
最后一句话往吕西安溃烂的自尊心上又浇上了一勺子re油,在心底的ton苦感觉的支撑下,他反倒挺起了身子,用力踩着地面来抑制住两条腿的抖动。他想起了走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在那个清冷的早晨,前任国王是否也是像他一样在强作镇定?
“这才对嘛。”阿尔方斯赞赏地点了点头,“那么现在,即便您对算术不怎么j通,也能够一眼就看得出来,一千一百五十万是小于一千九百五十万的,因此您的资产小于您的负债,这还不包括您欠海外银行的那些钱——在生意场上,我们通常把您的这种处境称作——”
“破产。”吕西安用一种沙哑,近乎要窒息的声音说出了这个可怕的词汇,转瞬之间,整个棋局翻转了,他变成了破产的那一个,而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正是如此,作为您的债权人,我现在不得不要求对您进行破产清算了。”
吕西安的脸s惨白,有一瞬间他的肺部已经传来了类似塞纳河水灌入时候所产生的刺ton感,“您打算怎么做?”
阿尔方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房间里陷入一种令人ya抑的可怕沉默当中。
“我本来打算让您身败名裂,”阿尔方斯直到半分钟以后方才开了ko,“我打算夺走您之前得到的一切,然后再把您扔回到这个残酷的社会里——您觉得一只习惯了温室的金丝雀在寒冬里能坚持多久?过不了多久,您就会自己了结自己,在您把手Qiang的Qiangko放到嘴里时,您就会明白:其实tun另外一种类似的东西也没那么让人不可忍So。”
“本来?”吕西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这是一个多么平平无奇的词汇!可现在它或许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是的,本来。”阿尔方斯点点头,“我原来以为您是个完全没有心肝的家伙,但今天看来,我对您的看法并不完全正确——您还是有一点心肝的,只是不太多罢了。”
“所以,我要给您原本您打算给我的东西——我会留给您这三百万法郎连同这座宅邸,这足够您在巴黎做一辈子寓公了。我也会让罗斯柴尔德夫人和其他人不再来对付您。”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您不是一直想当Premier吗?我要您当上一届的premier,当然啦,您的内阁名单要经过我的同意。”
吕西安感到有些糊涂了,这难道不是奖赏吗?“为什么?”
阿尔方斯显然看出了吕西安的疑惑,“您以为在这个时候组织内阁是什么好工作吗?现在的内阁将在一周以内总辞职,新组阁的premier将要试图收拾残局,但在这个时候接任行政首脑,无异于自己跳进火坑里——两个月以内,您将会一事无成地辞职,当您离开的时候,法兰西的经济已经彻底崩溃,jao易所崩溃的效应会向全社会传播,无数的银行和企业将会倒闭,许多人会失业,会失去自己一辈子的积蓄,而您对此完全束手无策,于是您不得不下台,成为对这一切负责的那个人。”
“而等到您下台之后,您内阁当中的财政部长会成为新的Premier,他之前并不So到看好,而他一上台就提出了一项big刀阔斧的金融改革法案,这份法案的内容和之前的《金融现代化法案》没有太big差别,但有一个So欢迎的新名字,叫做《全国金融业复兴法案》。当然啦,议会将要对此有一番big的争论,但是在这样紧急的时刻,他们不得不通过这份法案来授予特定的某一位银行家以全权。”阿尔方斯指了指自己,“而这位银行家则会和新的premier一起通力合作,他们将会成为拯救法兰西经济的英雄。”他打了个响指,“您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您为我选好了财政部长和继任者?”吕西安问道,“那个人是谁?”
“是一位您的老相识和老搭档,”阿尔方斯今晚的任何时候都没有现在这样得意,“夏尔·杜布瓦。”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一直是你的人?”
“不,他一直是他自己的人,只不过这一次他觉得我能赢。”阿尔方斯说,“而他押对了宝,也就赢得了相应的回报。”
“不,不!”吕西安剧烈地摇头,“您不能这样做……这会毁了我的前途的!”他不能在这时候接这个烫手山芋——不,这不是烫手山芋,这是一颗冒着烟的炸弹!
“这正是我要这样做的目的,”阿尔方斯不为所动,“我饶过了您的生命,您应当感到感j,而不是来质问我为什么不放过您的政治生命。您可以过一辈子舒适的生活,只是不能再涉足政坛了,也不能再去jao易所玩股票——说真的,这也是为了您好,毕竟您是一个三流的玩家,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股票上,您会写点东西,也有一张漂亮脸蛋和一副好的嘴皮子,这些能让您在政界昙花一现,却不足以让您长久地待下去。让您掌控权力就像是让法厄同驾驶太阳ce,只会ce毁人亡,害人害己。”
“退出政坛?”吕西安缩了缩肩膀,“那我该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在家里玩玩纸牌,读读小说吧。”阿尔方斯似乎毫不在乎,“或者给报纸写写戏剧评论?巴黎这类有钱的闲人不少,您big可学学他们的榜样。”银行家掏出怀表看了看,“好吧,时间也不早了,既然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也就告辞了。”他说完就朝着门ko走去。
“不,不,请等等。”吕西安往前一跳,抓住了阿尔方斯的衣服下摆,这一拉让他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他感到自己的膝盖一定是zuang青紫了,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去管那个了,“我做了一件傻事——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哭腔,“前段时间您总是那样的别扭,而我当时成了全国的笑柄,我真的很害怕——所以我的脑子糊涂了,您一定得相信我,如果我想要对付您的话,何必要等到现在才动手呢?”
“说真的,吕西安,”阿尔方斯掰开吕西安拉着他衣服下摆的那只手,然而吕西安不依不饶,又把另一只手拉了上去,“您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重要的不是您怎么想,而是怎么做的。再说,您对我而言还有什么价值呢?”
“价值”这个词让吕西安脑中灵光一闪,“我想我还是有价值的,”他抬起头,露出一个他自认为最甜美的微笑,“如果您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您展示——”他一边说,一遍去解阿尔方斯腰间的皮带。
“停下来。”在刚才的整场谈话里,阿尔方斯的语气从未这样冰冷过,吕西安看到银行家的脸s阴沉的像暴风雨中的big西洋,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光,太阳xu上浮现出血管的痕迹。那副样子让吕西安想起一只亮出獠牙的野so,他连忙松开了手,往后缩了缩,然而阿尔方斯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直到现在,您还以为我为您做了这么多是为了这个?”阿尔方斯的手像是一只铁钳,要把吕西安的手活活夹断,让吕西安不由得ton呼出声,“您这个没心肝的小混蛋。”他用力把吕西安的手摔在地上。
吕西安被阿尔方斯的话弄的有些糊涂,但眼看阿尔方斯整了整衣服,又要重新朝门ko走去,他还是决定先服软,“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个蠢货——”他哀求地看着阿尔方斯,“——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呢?就像是三年前一样,我们重新开始?我会给您补偿的,我会——”
“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阿尔方斯big笑起来,他笑的时间那样久,声音那样big,让吕西安感到心里发毛,“您可真是个孩子,您以为说上几句‘对不起’,这一切就能一笔go销吗?这世界可不是童话故事。”
说完,不等吕西安反应,他又走回到壁炉前,拿起刚才被他放下的吕西安的小石膏像,用力朝房间对面一掷。石膏像擦着吕西安的头皮飞了过去,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如果您能把这石膏像完好无损地拼起来,我们就可以按您说的那样——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他冷冷地朝吕西安点了点头,就朝着门ko走去,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顺路一脚踩在了摔碎的石膏像上,把地上的碎片踩的更碎了。
作者有话说:
阿尔方斯的所作所为,应当算是一个典型的银行控股股东Q害储户和其他投资人利益的案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