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仇这几年除了完成学业外,就是养身体,没真正接触过职场。董事会那帮老狐狸一来非常看重实干履历,二来知晓顾仇的病情,就算顾雅芸力排众议让顾仇坐上ceo这个位置,顾仇免不了要和他们斗法。
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这么累。
所以当顾仇主动提出要回顾氏的时候,顾雅芸根本没给他ceo这个位置的选项。
顾仇自然能猜到原因,不过他对此没什么意见,无可无不可地接受了顾雅芸的安排。
至于顾雅芸刚才回的那句让他顶上的话,他们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句玩笑。
翟佑臣说他把这个位置当成是烫手山芋,某个层面来说,确实如此。
换做以前,顾仇可能真的会争上一争,和老狐狸斗法不斗法什么的,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怵人的事儿。
大概是顾雅芸从一线退下来后,不像从前那么锐利,人变得柔和了,以致于顾仇常常会觉得,自己就该过这种恬淡平静的生活。
既然一定要回顾氏,不如谋个“闲职”。
所以当翟佑臣问完后,顾仇挺实在地接了一句:“我一病号,还想活得久点。”意思是,那些董事的气,你去受;那些日理万机的活儿,你去干。
顾仇说完,翟佑臣将他手中的文件一抽:“你也知道自己是一病号,嘴上说着想落个清闲,也没见你歇会儿。”
顾仇简直无语:“我这么说,你还真敢接。我现在身体特棒。”
说着要去抢文件,翟佑臣把文件扬手扔到另一边的沙发上,身体一挪,挡了顾仇过去捞文件的路线:“跟哥说说,你到底在躲什么?”
“?”
“顾董说你回来半个月,没出过一次门。”翟佑臣眯了下眼,“我合计祖国的春风,比美帝的吹起来可和煦多了。”
“你瞎么?”顾仇扫了眼窗外,外头的冷风吹得正猛。
翟佑臣还是笑:“过几天万圣,有个场子挺好玩儿,跟哥一起?”
*
冷风连着猛刮了几天,把北都的气温刮得直逼零下。
万圣前夕,初雪就这样飘了下来。
习忧今天白班,下班前他看了眼窗外,室外的雪积了薄薄一层,行人踩过的地方尽是泥泞的雪水。
他想着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了,干脆就不回学校了,在医院宿舍凑合一晚,还可以赶赶自己的SCI。
刚出科室,就被来逮人的那位同门师兄抓了个正着。
这位主攻神经外科的同门师兄叫桑照,最近轮岗轮到急诊,每天忙得跟狗一样。这会儿倒是少见的神情愉悦,就是跑了一路有点喘。
他拽住习忧的白大褂袖子,问:“你今晚休息是吧?”
习忧“嗯”了声,以为自己接下来就要收到一个习以为常的代班请求了,结果桑照从拽他袖子变成了捞他胳膊:“我也是!走,回宿舍换衣服,今儿咱去个热闹地儿过万圣。”
“……”
习忧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向来不爱凑热闹,喜欢安静独处,周围人也都知道。
而桑照一看就做好了被拒绝的预案,习忧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已经抢先一步卖上了惨。
“哎呀我的习博士、习大医生,我们一天天都忙成啥样了还不够爱岗敬业吗?好不容易今天咱俩休息时间凑上了,出去放松放松吧。哥再不来点娱乐活动消遣下,就要累死在白衣天使的岗位上了。”
“……”
习忧想起桑照刚去急诊一周就给累出高烧的事,拒绝的话挂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出口。
两人一起回了学校,洗完澡习忧换了衣服出来时,桑照端着下巴不太满意地说:“帅是帅,但这也太正常了。我们一会儿去的那个地儿,你太正常了反而会显得不正常。来点儿花样吧我的忧,别浪费自己这张脸。”
见习忧没有任何要行动的意思,桑照暂停了自己抹粉底的动作,走到柜子前,把自己平时备在学校的一件白大褂拿了出来,然后真心实意地建议:“要不你扮个鬼医的形象吧,我一会儿给你画个眼影,抹个黑唇,你把这白大褂套上。”
习忧能接受这个建议才有鬼。
他穿好大衣,从衣架上取下一条围巾,留下一句“楼下等你”就先撤为敬了。
桑照在后边吊着嗓子喊:“我跟你说,绝对帅!钓妹子铁定一钓一个准儿!”
*
后来都快进去嘉年华的场地了,桑照还在一旁叽叽咕咕地叨叨他:“忧啊,你这人也太无趣了。”
他摸着自己身上的魔法袍,对自个儿今天的哈利波特装扮特别满意,可一边自我满意,还不忘继续嘀咕习忧:“你说你是不是单身有瘾?平时你拒绝学院、医院的那些女生也就算了,我当你不喜欢找同行的,今天这多好的机会啊,什么样的女生都有,来了你就试试接触一些呗。你倒好,一来就闷得这么一如既往。”
习忧并不烦这些叨叨,因为实在是听得太多了,要烦他也烦不过来。
大部分时候,他听归听,也会给点反应,至于结果么……
该怎样怎样。
所以最后,通常是叨叨的人自己先烦了。
桑照就是如此,在习忧回了他一句“我觉得SCI更有趣”后,他彻底放弃游说这位闷葫芦师弟了。
入场后,他给习忧留下句“你自便”,就融入人群赶着社交去了。
场地很大,除了有处大的舞池,现场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隔断,每个隔断间都是不同主题的装饰。
大部分人集中在舞池那边,各个主题间也都有人,尤其是热门的主题区,更是人头攒动,配上来往人群不同的装扮,目之所及皆是五光十色。
习忧原本是打算找个冷门的、清静些的主题区待着,往里走了一段,似乎是无意识地,他停在了一处主题区前。
这片区域人很多,尤其是女孩子。
她们穿着花样不一的服装,打扮成喜爱的角色的样子,经过时,或者走进时,都会不自觉地抬头,看向张贴在隔断墙上的那张巨幅的灰姑娘的画报。
习忧也一样,抬头看着。
他想起了很多年以前。
想起有一年三中开学,他因为喊了一个男生“灰姑娘”,然后跟人打了一架。
想起有人跟他比赛写卷子比输了,然后一天三遍的“我是灰姑娘”,断断续续说够了七天。
还想起那年那人的生日,他送出去一个投影灯,那灯一打开投照在地,莹白光线凝成一个抱着蛋糕的简笔灰姑娘。
……
眼前画报上这个戴着金色发冠、穿着湖蓝色蓬蓬裙、脚踩水晶高跟鞋的灰姑娘明明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一点儿都不像,但“灰姑娘”这三个字,就在此刻,就在这一瞬间,在他的脑海中杀疯了。
他忽然紧抿了下唇,齿尖在唇上狠狠碾了下,像是想要借此压下去某种痛楚。
但是并没有用。
他决定离开这片区域,刚想转身,身后有人疾跑而过,撞得他往前倾了下。
这一倾,就和挤满了人的公交突然猛地刹停一般,人惯性地朝着一个方向倒。
于是,他撞了前面人,前面人又撞上了更前面的人,更前面的人又撞上了再前面的人……
一句接一句的抱歉,就这样从习忧这里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传到了最前面。
习忧都准备要走了,但因为拥挤的人潮,缓上了那么一步。
就在这缓步的须臾里,他看到了熟悉的脸。
顾仇原本站在极为靠近那张画报的地方,正仰头看着。
他是被撞过去的最后一人,所以皱眉不耐地回了下头。
这一回头,就再没挪开过视线。
两人隔着一片并不长的人海相望。
习忧的目光片刻不眨地钉在顾仇身上。
他穿着女装,一如他们初见时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修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