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忪了不到两秒,他立刻恢复了镇定,如果真是十七岁的他,大概会臊的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但现在,他已经被岑崤锻炼出来了。
黎容坐直身子,像只慵懒的猫一样舒展筋骨,随后抬起发麻的胳膊,“啪”的一声拍在化学卷子上,云淡风轻道:“太简单,这卷子我不做了。”
班级里又开始窸窸窣窣。
“卧槽这B卷子还简单?”
“老师说是自主招生难度吧。”
“你也不看是谁,可能对班长的确简单吧。”
岑崤没说话,目光沿着黎容圆润的指尖一路上移,掠过点缀淤青针孔的白皙手背,凌乱的衣领,落在他毫无慌乱羞赧的脸上。
那张脸坦荡的,就好像他说的分明就是试卷的问题。
岑崤轻挑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就在黎容打算松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单手撑着桌子,俯身下去,眼神微微下移,定格在黎容被汗水濡湿的鬓角上。
黎容的头发许久未剪,已经留的不短了,其余头发拢到耳后,鬓角的发丝尤其纤细柔软,发梢微微卷翘着,贴在瘦削的侧脸。
“谁把班长腰弄疼了?”
岑崤的声音很轻,压的很低,确保没有无关的人听到,但在黎容耳边,却清晰的字字可闻,字字深意。
此时的岑崤身上还没有那股肃杀的威压气场,锁骨链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传到鼻翼的是校服上干净的栀香洗衣露味道。
黎容抬眸和岑崤对视,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哪怕刚刚睡醒,衣衫不整发丝凌乱,但也好像衣冠楚楚的坐在谈判席上。
他桃花眼一弯,唇边含笑:“你猜呢?”
教室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杨芬芳踩着高跟鞋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说说说就知道说!祖国的未来交到你们手里我看是没救了!谁不好好答题……”
她的目光追溯到班级里唯一一个没归位的岑崤身上,又追溯到岑崤座位上,许久未见的黎容身上。
杨芬芳的骂声仿佛被人按了关机键,“咔吧”止住了。
黎容向久违的班主任露出无辜的虚弱的笑,然后缓缓起身,懒散无力的给岑崤挪了位置。
新座位还没被体温温热,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杨芬芳半晌才干巴巴的说了声:“黎容回……回来啦,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罢,她又看向黎容身边,深吸一口气,面带忧色道,“岑崤,你好好跟家人商量,别意气用事。”
岑崤没应。
黎容看了岑崤一眼,他知道岑崤家情况很复杂,杨芬芳让他跟家里人商量,等同于废话。
岑崤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听爹妈的话。
化学测验结束,全班只有黎容和岑崤交了空卷。
杨芬芳看着黎容动了动唇,满脸写着忧色,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卷子整理好,冲黎容招了招手。
黎容起身跟了出去。
到了办公室,杨芬芳主动把门锁紧了。
她看着黎容深深叹了口气:“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跟老师说,或者学校的心理辅导也……”
黎容一脸平静的打断她:“没事。”
杨芬芳一愣,尴尬的理了理化学卷子:“那就好,老师知道你一直很坚强。你和岑崤没起冲突吧,刚进教室看你们在闹。”
在A中,岑崤和黎容分属于两个对立的阵营。
黎容的父母曾经是红娑研究所的名誉教授,科研成就极高,在国内也有很好的声望。
岑崤的父亲则是蓝枢联合商会下属八个区块中,第三区出口贸易类商会的会长。
近些年,联合商会逐渐形成垄断趋势,但凡想要从事商业活动,都必须申请成为联合商会的会员,虽然每年要缴纳一定的会费,但同时也能得到商会的扶持。
唯有和红娑研究院合作的企业拒绝加入联合商会,且因为这些产品大多和最新科研成果相关,具有不可替代性,所以也占领了不小的市场份额,甚至很多红娑研究院的教授自己就成立公司。
黎容的父母便成立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因为不必加入联合商会缴纳会费,成本比别家低廉,在出事之前,发展势头一直很好。
上一代的对立多少会影响下一代的心态,哪怕在高中,这两派的后代也大多自动分了小团体,小团体之间自然常有摩擦,彼此互相看不起。
岑崤是蓝枢后代们的精神领袖,黎容在红娑后代中的威望也不小,所以同班两年多,同桌两个月,黎容和岑崤依旧不熟,甚至在外人眼里,他们是针锋相对的关系。
黎容眉眼上挑,笑起来似有深意:“我和岑崤?我们关系很亲密,怎么会起冲突呢。”
这次杨芬芳沉默良久。
她大概也觉得,黎容是受了刺激,精神应激,建起了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都开始胡说八道了。
黎容仿佛闲谈唠家常一样,和颜悦色的问:“老师还有事吗,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杨芬芳这次犹豫了一下,眼神微微下暼,不敢看黎容的眼睛。
她依旧慈眉善目,只是笑的不那么真心:“黎容啊,老师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回来,咱班不能一直没有班长,我正打算让崔明洋帮忙管理班级呢。”
崔明洋也有红娑研究院的背景,只是他成绩比黎容稍逊一筹,所以一直被黎容压着。
现在黎容家出事,父母也被红娑除名,崔明洋的地位反倒上来了,这次换班长,也是崔明洋主动提的,他甚至以为黎容不会回来了。
黎容故作不解的看向杨芬芳:“我不是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