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傅黎商一通电话搅得傅家二老睡意全无。傅行知当即找了秘书让他把“傅黎商有老婆”这件事给他查清楚,三个小时后,几张薄薄的纸放在了傅行知的书桌上。
秘书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跟了傅行知好多年,是看着傅黎商长大的。他站在书桌前,垂眼看着那几张纸,说道:“三年前他父亲因为故意伤人被判了刑,不久前那个青年去世了。”
任影蓉瞧着资料上的照片,一眼就认出了是那天在傅黎商公司里撞见的那个清瘦漂亮的男人。
“少爷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江……”秘书顿了顿,他长年累月为傅家工作,造就了异常严谨的性格,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去叫江郁可。
傅行知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一边翻阅资料一边问他:“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昨天他在医院门口的便利店碰见了一个妇人,那个妇人拿水果刀捅了他。”
傅行知猛地皱眉,任影蓉抬头,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理由?”
“妇人是青年的母亲。”
猜想被证实,书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老实讲以傅家一直以来的地位和权力,这个听起来又可怜又可笑的家庭狗血故事实在有点上不了台面。上流圈子里的秘辛每一个爆出来都能占据娱乐头条,虽然任影蓉温柔而善良,但因为她坐着傅家太太的位置,年轻的时候还是被迫听了不少权贵荒唐的故事。
然而那是别人家的事,他们可以冷眼旁观,可以作为饭桌上的谈资,但落到自己头上那感觉又不一样了。任影蓉见到江郁可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合自己的眼缘,如今听秘书继续说道:“少爷上大学的时候跟他谈过恋爱,但是三年前分手了。”
任影蓉想到贺铭灏之前跟他透露的那寥寥几句信息量极大的话,心下了然:“……是因为这件事?”
“是。”三年前傅黎商颓唐的模样傅家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秘书把自己调查过程中发现的情况也告诉了傅行知,“三年前江金海坐牢以后他便离开了C市,我发现贺少也查过他。但暗地里应该有人帮他,导致贺少什么都没查出来。”
“不久前他自己回了C市,找了一家会所打工,少爷就是在那里碰见他的。”
关于江郁可的资料并不多,但三分之二的文字都在描述江郁可悲惨的遭遇。而那短暂的一面给任影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潜意识里已经把江郁可归入到“自家人”里面了。她看完资料以后又气又急,难得发了脾气:“报警了没?!”
傅行知愣了愣,仰头看到妻子的冷脸,喊她:“蓉蓉……”
“没有。”秘书摇头,“昨天是路人打的120,他一个人进的医院,直到现在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也不知道他受伤的原因。”
“给我去报警!”任影蓉有些粗暴地拍了拍书桌,把傅行知的心也拍得颤了颤。脾气不好的人生气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平时脾气很好的人生起气来。任影蓉面上覆了一层寒霜,傅行知心想自己当年收其他女生情书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生气过。
他去抓她的手,看见了她拍得通红的掌心,揉着她的手下意识地安抚她:“蓉蓉,你先冷静一点——”
“我冷静什么?!”任影蓉拍开傅行知的手,恨声恨气地讲,“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父债子偿呢?!这叫故意杀人!是要坐牢的!”
她转头,冲着秘书开口:“你给我去报警!现在,立刻,马上!她凭什么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角度?她儿子的死跟江郁可有什么关系?他儿子出院以后照样每天抽烟赌博,这也是江郁可的错?!”任影蓉重重点了点书桌上的资料,气得吼道,“谁还不是受害者了?!”
吩咐完这些她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傅行知跟着她站了起来。任影蓉走到门口倏地回头,问秘书:“他现在在哪?”
秘书心领神会,回答:“在那家私人医院。”
“我们家的?”
“是。”
任影蓉“砰——”的一声甩上门,风风火火地走了。
“蓉蓉——”傅行知赶紧喊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要自己去看他!”
傅家这边急着给江郁可讨公道,而医院那边,医生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江郁可发烧了。
由于伤口太深,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感染。昨晚输的液效果并不明显,江郁可的体温始终在38-39度徘徊。
傅黎商在察觉到江郁可发烧之后立刻找了医生,然而换了新药以后烧也没有退下去。主治医生检查完江郁可的伤口,告诉傅黎商这是正常现象,只能每天输液,再观察后续情况。
任影蓉到病房的时候医生正好交代完注意事项,傅黎商听到身后的开门声,转身望了过去。
“出去说。”傅黎商见到自己母亲也不觉得多么意外。
江郁可醒了以后就很难再睡着了,他疼得想哭,傅黎商只能一直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好不容易挨到医生来了,给他注射了今日份的止痛药,江郁可才终于有了困意。
傅黎商一晚上没睡,任影蓉看着儿子皱巴巴的西装和憔悴的面容,却不觉得心疼。她焦急地询问:“怎么样了?”
“伤口有点发炎,还有点发烧,现在终于睡着了。”傅黎商疲惫地回答,“妈,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他呀!”任影蓉看儿子如今这个状态,赶紧把手里的车钥匙塞进他手里,“你先给我回去洗洗!你这样子小可醒来看到你估计心里也不好受!这里我帮你看着。”
“还有,已经报警了。你去跟医生说,让他出份鉴定报告。”
“我知道了。”这些事确实需要傅黎商去处理,他也没有坚持非要留下来照顾江郁可。离开之前他把护士教给他的一些东西告诉了任影蓉:“……妈,你按按这些穴道,护士跟我讲可以让他不那么疼。”
“好,我记下了。”
隔着一扇门,傅黎商通过上面的透明玻璃去看病房里的江郁可。今天是一个阴天,虽然是白天但走廊上依然亮着灯,顶层的病房鲜少有人来打扰,寂静的环境下傅黎商偏过头去看自己的母亲:“妈,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任影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都先斩后奏了,还想我问你什么?”
傅黎商一听母亲的语气就明白了她的态度,任影蓉站在他身侧,责备他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最后也化成了一声叹息。
“儿子,还记得从小我怎么教你的吗?”任影蓉伸手,把傅黎商皱起来的西装抚平,“有些事,从你出生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记得。”傅黎商回答她,“你一直都说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任影蓉接着他的话往下讲:“你什么都有,他什么都没有,这已经够不公平了。有些事不是他的错,他们却还要用别人的过错去指责他,不能是这个道理的。”
“你不用担心,妈很喜欢他。”任影蓉笑了笑,给儿子打定心针,“等他醒了以后我也会告诉他,我很喜欢他。”
有些事确实讲究一个缘分,无论以后会不会跟江郁可有交集,任影蓉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肯定自己很喜欢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