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十二章
“阿福！”
同样是在水底, 另一个纯白色的生命‘豁’一下睁开纯净温润的眼眸，满身伤痕的他和地底的躁动一起苏醒了。
这一刻，他怀疑耳朵是否出了问题——为什么世上正有无数个‘高进’在说话……眼前也出现了和飞蚊症相似的症状。
黑咕隆咚的，好像有无数尖细的声音在自语, 发出一种从婴儿啼哭到老人喘息的诡异自我分裂过程。
它们是双螺旋结构, 两条细长卷曲的螺旋以类似氐人形态的样子形成DNA。
不管将来会变成哺乳类, 还是爬行类，眼下，它们在微小的卵圆形结构中是活的。
哪怕存活时间短暂地仅有一个眨眼，但这样的过程, 仿佛地球是一个无情的生蛋机器, 自然是一块机器的电池, 这些声音里的小螺旋才是一个个构成生命的细胞鸡蛋。
而元薤白看清楚这些祖先记忆，他强行断开了对方企图入侵自己思想的行为，逼近生物进化真相的大脑也有了判断。
他猜‘高进’很可能要进入繁殖期了，这些小地球细胞就是海蛞蝓能做到发动一次次灾难的原因。
毕竟, 越是大脑构造简单的虫子出生和繁殖的时间才越超出想象, ‘高进’这条不死亡的海蛞蝓本就是雌雄同体，要自行孕育后代也不过是分秒钟的事，只是以前, 这个自然机器没有足够的石油完成生育这个过程，现在有了机会，元薤白意识到会造成这种情况的发生, 绝对和茯神被暗算有关。
正如过去南海下方的那些地心矿物被人类当做宝藏，其实, 茯神和他这种氐人龙的身体组织也是微生物眼中的动物黄金, 元薤白意识到要坏事, 当即往下游动的更快了。
……
而不同于他以前用类人生活在陆地的模样。
现在的‘他’正以淡水氐人龙庞大的身体在水下游动，那细长洁白的龙尾横扫一切，能看到淡水之王掉头用长须和龙角开始艰难撞开地质岩层结构的磷灰石。
这个办法乍一看非常动物化，和他以柔克刚的个性，擅长用知识达成目的的做法并不一样。
但在自然界中，原始的掠夺和进攻有时候也是生存斗争的一部分，像‘高进’，它就是将自己完全的病毒化，才能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也由于这个岩层本就只能供一条龙进入，一旦茯神在底下，元薤白接近这里的危险将大大提高。
不管茯神是清醒还是昏迷，最直接的结果都是元薤白被攻击，输给强悍的神龙，并永远深埋地底。
元薤白也顾不得了。
他不怕被茯神可怕的力气活活撕碎成两半，或是被本能驱使‘仇恨’他，要和他‘竞争’生存空间。
他只是放下文弱的外表用头撞，撞到头破血流也不停，终于，暗无天日的地宫被他快速破开了一个出口，元薤白狠狠咬断外头那些部分怪物触须，少量分裂出来的‘怪物’逃难似的伸向了天空。
元薤白确定这就是高进的部分/身体。
‘高进’的分裂繁殖一定还在急速扩散。
但他一时间无法辨别雌雄同体的怪物大脑在哪里，这也意味着自己将和海蛞蝓最可怕的大脑正面相遇，随时丧生在病毒的二次感染下……更别说，沉没的地下暗礁很坚硬，硬碰硬让他的口腔，脖颈带出了疼痛到撕心裂肺的血迹，可一点，又一点……当元薤白发着狠使劲把所有的石头顶一口气开，他就这么没理智挖通了地下，甚至快把自己也活活淹死在淡水中。
他不可能放弃……就算是最渺茫的一线希望，这战胜自然才走到这一步的龙尾都要随着一个人一起卷进漩涡身处……
但……他的神明怎么会有事。
那个人明明强大到比他更了解‘高进’，更懂得如何在他人的质疑中生存，他不可能会看不破‘高进’的丑陋。
除非，茯神为了什么人主动做出了进化过程中的妥协，在自然和自我的拉锯中放弃了自我……
“茯神经病！你到底在哪里……你回答我！我要你立刻回答我！”
“再给我吃饱了撑的乱开玩笑！这辈子……都别想碰我一下！”
越说眼眶越激出艰涩的泪，元薤白习惯于冷静面对困难，他却没办法确定自己的心现在是在赌气发火还是急疯了开始口不择言。
当被水底气压碾压着他残存的理智，他就算再聪明，也开始瞒不了上天地哭，那串挂在龙角上的小桃心手链都在说他慌得厉害。
他像变回了那只委屈的小十二块，满脑子都是：
大爬爬，我的……大爬爬去了哪里。以前都是小桃花被大爬爬牵着手啊，如今大爬爬自己先走丢了，桃花一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直到循着越来越多的血迹，亲眼看到水底下混沌黑暗的分解物涌上来，元薤白的心脏一点点下沉。
如果茯神不在这里，此处的微生物繁殖速度不可能这么猛烈，但他要是在，为什么除了‘高进’，自己谁的大脑频率都听不到？
更糟的是，元薤白很快又发现了一座明朝的巨型水中陵墓。
令人震撼，此墓穴是漂浮在水下的，无数的黄金美玉铸造了它的别有洞天，让它好像一个蕴藏中华文明最后历史的龙脉，可想想过去的人类既然能超前地制造名为郑和巨轮的轮船，这一幕也不难解释，甚至，建造水下宫殿的工匠们似乎也做到了一点，就是让龙脉千年不腐烂。
而为了找人，淡水龙张口咬住洞穴的机关，旋转开启，钻入其中，但他却在更下方捕捉到了这辉煌美丽的墓碑下依稀掩埋着什么一个黑影。
某人桀骜不逊的长发还在，但具体面孔和身体组织几乎快被微生物分解不见了……
元薤白还看到，最中间的墓主人赫然是茯神/的/名/字。
无论是公元前十六世纪，还是新纪元的第九年，殉葬制度在常人眼中只代表了一个意思……骄傲强大的茯神小王爷，他已经被魔鬼夺走生命，自此死在地底了。
可人们又想错了。
事实上，就像是为了元薤白，他也可以从地狱归来。
当元仙人随身的粉红贝壳手链折射出光，一双惨烈恐怖的爪子从血泊里抓住了他。
像带着占有欲，爪子的主人在噩梦中也倒扣掌心，他即便伤害着自己，也根本不容许元薤白离开他的视线。
……过去，未来，如今也是一样，因为心中对元薤白强烈无比的的爱，让他无论如何必须保护元薤白，把元薤白抱在怀里的念头更促使他清醒……
紧接着，他们同时眼前一黑。‘高进’发现了他们，黑色触须疯了般过来了。
这时，一道嘶哑……而熟悉的嗓音也响了起来……
那是元薤白很久以前第一次苏醒时，背对他，坐在水边给小十二块读诗的……声音。
……
“读遍……元诗与白诗，一生少傅……重微之，再三……不晓渠何意，半是交情……半是私。”
……
“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漳浦老身三度病，咸阳草树……八回秋……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背到这里，元薤白和这血淋淋张口说话的长发黑影开始一起下坠，一双/深海和淡水相恋的龙尾不由自主地交缠，食物链顶层生命被微生物们迅速吞没进龙脉，一颗水底的明珠好像亮了。
……
当海蛞蝓‘高进’的大脑自动传达出茯神死亡的这个频率，整个淡水区域下的新生命都……暴动了起来。
其中有动植物，还有真菌，巨龙庞大身躯内缩小枯萎的细胞核诞生于地球，摧毁于自然，如果现在有一颗人类卫星，大抵也能拍摄到巨龙从抵抗到死亡的悲情全过程。
可无人知道，他眸底凋零寂灭的一片桃花就是茯神对世界最后的告别。
遥想明朝灭亡时，他还年少。
对爱情，那时的骑鲸少年还不懂什么叫刻骨铭心。
现在，‘高进’从他大脑里硬生生拿走元薤白三个字，无异于将茯神的性命直接抹杀。
而犹如一棵活了几千年的雄伟参天大树，以前从没有任何生命比这条海洋氐人更强，如今，一条虫子却依靠卑鄙的寄生，霸占了神的所有。
与此同时，另一边。
南海神龙的大脑疑似被大虫子夺走，躯体还让病毒分解，龙的湮灭势必也将重组土壤、空气和水源内的大多数食物链结构。
只要不出意外，24小时内，‘高进’就可以完成第一次繁殖。
到时候，它吃光了茯神，无数的巨型海蛞蝓也将一条条爬满地球，重现宇宙文明在亿万前的另一面。
所以，当律令和九章以半人半爬行类的样子从最初藏匿的人工洞穴中爬了出来。
他们冷冰冰的竖瞳正对上茯神的血染红了大半青海湖的湖面。
水底，数以万计的淡水氐人们发疯往地底游去，进一步替伪自然食用着这个痴情神尸体。
死的这么痛苦……
真的一点不像个过去成功摧毁一切的世界末日。
他们也有点不相信这场生物侵略会如此成功。
九章讽刺说：“呵，还最强大的自然之神呢，没想到会这么狂妄自大又愚蠢，海水里的神爱上淡水的神，除了被不一样的密度活活溺死还有其他下场么。”
律令倒不认为这是海洋不堪一击的表现。
因为如果这两个神真的弱，‘高进’不会等了九年才敢动手。
而多数新生命只懂本能，没有人性，海洋违反禁忌爱上淡水或许不在他们这些正常物种的理解范围内，但说到底，如果不利用这种办法，地球上根本也没有能打倒茯神的生物。
即便如此，神龙没有流泪，没有悲鸣，它的瞳孔闭上前，沉默到一如一位明朝末年的伟大君王，倾覆时身躯依旧透着血脉里骄傲坚持，绝对不危害地面上的其他新生命。
是谁改变了他的残忍冷血，答案或许只有他的心才懂了。就是不知道另一位淡水之神……知道这件事会如何生不如死了。
“元薤白！看到没有，茯神死了！死在了你的同类手上！你的下场就是这样！”
律令将计就计。
他用成倍的动物声呐对着整个青海扩散出这个大脑频率，又不遗余力地把自己所见的事实全部对着不出现的淡水说了出去。
“不过想一想啊！是谁当初救了你！又为了你一个人，献出整个南海都不放弃！他说要带你去找真正的长江，可惜，我们的茯神小王爷也不知道，水下这么多的淡水龙根本不是你最想要的‘淡水’，他们只是高进利用你的基因，又用激素一个个催熟的骗局。”
“元薤白，是你亲手害死了你的海洋！都这样了，你也不愿出来看一眼末日彻底在自然中消失的样子么！”
这么四面传播完，某条白色的21米淡水龙不见踪影。
它固执的犹如听不到茯神的死讯，唯有青海对岸的雾气说明这个淡水之神的耳朵和眼睛是能获悉。
不过，过去地球上的海水比例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微弱。
海水褪去，对应了淡水覆盖率的增加，可惜眼下这种覆盖也并非良性，俨然有洪涝成灾，淹没陆地之势。
毕竟只要杀死海洋之神这个最大竞争者，它们就能够肆无忌惮地大口呼吸，并借助‘高进’裸露在外的巨型黑色触角蔓延着死亡气息，更别提，生存区那头因为沙滩文明的摧残，早堆积着大量前人类的垃圾。
‘高进’马上就要彻底让人类代谢物覆盖住地面了。
这样一来，茯神和元薤白维持的正常生态会迅速被破坏，伴随着动物们全都开始吃这临期饮料，食品，它们也会马上变成新人类。
而活体大面积的过快新陈代谢，也给青海自然生态带来了沉重的负担，氧含量降低，水变得无比浑浊。
因为入侵者们本没有理智可言，完全是在地球机器的驱使下‘病态’争夺自然界的地位，把青海毁了都无所谓。
——律令和九章随后一起抓住躲在某段地下水洞穴里的李丹时，二者阴鸷的表情也说明着这点。
律令威胁说：“你应该也知道了‘高进’的身份，告诉我们，元薤白之前有没有把南海的位置泄露给你们？”
这用意再明显不过。
南海是末日后唯一未被海蛞蝓入侵的地区，海水是他们没去过的水域，以入侵者的惯性来说，他们绝不可能错漏。
李丹固执道：“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吃了我吧。”
湟水母人鱼被迫上岸，锋利的牙齿上都是血迹，显然是经过一番自然考验撑不住了。
‘高进’成功入侵了地球所有生命的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