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援助来的。”蒋衡说:“是个资历很深的老师,我以前打过交道。”
“那让我作证有什么用?”纪尧还是没明白:“证明李文确实是因为车受伤的……?好像没什么意义。”
“那张手术通知单。”蒋衡说:“你还记得吧。”
纪尧当然记得,那张通知单差点让他吃了大亏,如果不是因为蒋衡处事巧妙,他想必早就因为“程序不合格”吃处分和巨额赔偿金了。
“我记得。”纪尧说:“你想说……她签了那张单子,所以动机不好?”
“对。”蒋衡说:“我们调取了她和刘强的聊天记录,其中清楚地证明她是知道刘强艾滋病的。就在出事的前一周,她还因为跟刘强吵架,自己赌气去做了个艾滋病筛查。”
“所以我们准备从这个角度入手,避开没踩刹车这件事。”蒋衡说:“李玲华知道曾经冤枉你了,所以暂时不敢贸然来请你,委托我先来探探你的口风。”
“当然。”蒋衡说:“作证没有强制性的,你可以自己考虑。”
“自己考虑?”纪尧挑了挑眉:“我要是这么关键,李玲华能同意放弃这根蛛丝吗?”
“作为代理律师,我也想恳请你献出援手。”蒋衡说:“不过你还是有自己选择的自由,如果你实在不想答应,也没关系。”
纪尧单膝跪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了蒋衡一会儿,似乎是在心里权衡考量。
蒋衡眨了眨眼,无辜而又诚恳地看着他,他们俩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纪尧忍不住先破功,扑哧一声笑了。
“去就去。”纪尧说:“不过我得先去跟我们医院领导报备。”
“好。”蒋衡像是早知道他会答应,弯了弯眼睛,得寸进尺地问道:“不怨她之前冤枉你?”
“她也是被骗的。”纪尧说。
曾经李玲华那么咄咄逼人地把他往绝境里送的时候,纪尧怨恨过她。他那时候觉得心寒,连带着看蒋衡都像是在看不明是非的敌人,可后来他渐渐发现李玲华也是被骗了之后,那种敌视就莫名消失了。
而且虽然这个念头很不尊重死者,但纪尧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没有这个案子,或许他和蒋衡也不会重新走到复合这一天来。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更深的交集,如果纪尧没有因为疑虑和不甘心而非要找蒋衡要一个答案,那蒋衡或许不会因为一时冲动丢下那个名为“勇气”的饵,纪尧更不会就此上钩,一点点地努力向蒋衡走去,重新消磨他曾经犯过的错。
那样的话,酒吧和医院的“两面之缘”说不定就会成为他和蒋衡最后的交集,然后他们会彼此规避,最终失散在这个茫茫都市里,从此头顶着同一片天,却再没有走过相交的路。
复合后,纪尧有时候想起这种可能性,就觉得心有余悸,实在后怕。
“何况我要是不答应,你怎么办?”纪尧问。
“我?”蒋衡想了想,说道:“找别的办法和证据吧,难也不能不打官司了。”
“那不就得了。”纪尧从蒋衡身上滑下来,含糊地说:“你总东奔西跑,吃了上顿没下顿,损害的是我的利益。”
纪尧说着挑了挑眉,轻佻地勾了一下蒋衡的下巴。
“看到没有。”纪尧说:“人脉多重要啊,能少走多少弯路。”
“可不是么。”蒋衡好笑地配合道:“我都在你身上当了两次关系户了。”
“两次?”纪尧愣了愣,狐疑道:“还有哪一次?”
还有医院那一次,蒋衡想。
但他显然不准备这么轻易地告诉纪尧,于是笑眯眯地起身吻了吻纪尧,然后笑而不语地带着文件翩然进了卧室,只留给纪尧一个神秘莫测的背影。
纪尧:“……”
蒋衡就喜欢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儿上卖关子,纪尧好奇心旺盛却又拿他没辙,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坏蛋。
就该让他去加班,纪尧想,省得他有闲心一天到晚搞这些小情趣。
然而腹诽归腹诽,第二天一早,纪尧还是去找郝主任说明了情况。
周芳这件事社会舆论很差,纪尧虽然关注不多,但也断断续续收到过本地的新闻推送。尤其是开庭的时间确定之后,此次事件又上了一次热搜,把之前已经消散大半的关注度又重新抓了回来。
这件事毕竟要涉及医院,纪尧不敢自己贸然决定,还是准备先报备一声再说。
“虽然这个事儿,确实是件助人为乐的事,但你确定要再搅和进去?”郝雨愁眉苦脸地抬起头,说道:“你可好不容易才从这事儿里脱身出来,要是不小心牵扯进去了,小心得不偿失。”
“我知道。”纪尧说:“但医疗事故的案子已经打完了,我只是去当个证人。”
“你还年轻,不懂这些事。”郝雨摘下老花镜,苦口婆心地说道:“你案子是结了,但是万一有有心人抓着你这件事深挖,舆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到时候你名声说不定也会受损,你得自己想好了。”
纪尧想过这个问题,但他觉得,既然是蒋衡开口请他去作证,那就应该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会把他往火坑里推。
“我想好了。”纪尧说:“只要不影响医院的声誉就行。”
郝雨见他心思已定,犹豫了一会儿,没敢给他准话,说道:“我去问问院长,你在我这先等一会。”
纪尧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说不定会带累舆论质疑医院的规章制度和抢救流程,于是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郝雨给他倒了杯水,然后走出办公室,找院长商量情况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郝主任才去而复返,一进门就点了点头,说道:“院长同意了。”
“真的?”纪尧眼前一亮,从沙发上站起来,笑道:“替我谢谢院长。”
“院长说,医生治病就是为了救人,去给恶性事件作证,也是给人伸冤,两者没什么不同。”郝雨忧心忡忡地说:“就是你自己要注意点,到时候别乱说话,省得给自己惹麻烦。”
“我知道。”纪尧说:“您放心。”
纪尧是上过一次庭的人了,他本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心想着到时候实话实说也就完了,没什么可怕的。然而等到周三开庭那天,他才发现姜还是老的辣,郝雨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周芳的事件性质跟纪尧当时不同,她原则上有被判故意杀人未遂的可能,所以一审就在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