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胃口,又总是觉得疲倦,他开始还能一直猛灌咖啡提神,后来闻到咖啡的味儿就想吐,除了上手术和看病人的时候,还能依靠钢铁般的意志和事业心保持住冷静清醒的状态,其他时候他都病蹶蹶的,提不起劲儿来。
尤其每次下班回家,要是不值夜班,他连晚饭都不想吃,一回去就能睡着,而且中途也不会醒,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醒了又是一阵恶心干呕。
这种症状诡异,但又查不出原因的病,特别容易奔向两个极端,要么是啥事没有,要么就是治不好的大病。
江叙虽然不想活的太悲观,但他还是无法避免自己的思绪往绝症上边靠,连带着他都懒得怼沈方煜了,如果生命的最后几个月,他居然浪费了大半儿的时间在和沈方煜吵架或者打架,江叙想,他肯定死不瞑目。
不过人生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临下班的时候,一位年纪大他们几岁的主治医忽然乐了,他捧着手机看来看去,然后对全办公室里的人说:“今儿晚上都别急着回去了,我请麦当劳,让隔壁的那几个也上休息室一块吃,值班的那几个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买了给他们送座位上去。”
“吴哥,有喜事?”沈方煜问。
吴瑞以前也是A医大的学生,既是沈方煜和江叙的学长,也是他们的师兄,虽然他评职称的速度没有两位卷王快,但人耐心,早期他也手把手地带过两人,故而沈方煜和江叙跟他的关系都很好。
“暂时保密,”吴瑞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等会儿再告诉你们,”说完他就掏出手机开始点单,“想吃什么快说,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医生是个体力活,尤其他们做手术的,动辄几个小时不吃不喝地站下来,故而都特别喜欢炸鸡可乐这种重盐重油高能量的垃圾食品。
吴瑞拍了拍江叙的肩,后者猛地惊醒,吴瑞不知道他犯困,还以为是他不想和沈方煜一块儿吃饭,于是温厚地笑道:“给我个面子,今天别吵架。”
江叙迷瞪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他们刚刚在讨论吃饭的事儿,而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分了一会儿心,就跟中了邪似的又睡过去了。
虽然他的确不想看到沈方煜,但吴瑞是个老好人,师兄这么诚恳地开口,他也不会拒绝,“行,师哥,我保证只要他不招我。”
“……”吴瑞心想,这恐怕有点难。
他看了一眼正和身边人说笑着点单的沈方煜,帅是挺帅的,可惜长了张嘴。而且沈医生他平时也不气别人,就盯着江叙一个人气,对别人嘴都挺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次聚餐的人多,光是拿外卖就去了好几个人,他们把给值班医生的份儿先拿去了,又把剩下的往休息室里一放,红色的盒子摆满了桌子,金黄色的炸鸡烤翅配上爽口的汽水可乐,浓郁的香味弥漫在休息室里,引得人食指大动。
沈方煜就坐在吴瑞旁边,他一点儿不客气地从眼前的红色纸袋里拿出一个炸鸡腿,酥脆的外皮配合鲜嫩的鸡肉,他咬了一口,问吴瑞,“所以到底是什么好消息啊?”
吴瑞神秘地笑了笑,“有件高兴的事,我老婆怀孕了。”
“哇——”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群平日里闷久了的医生拍桌的拍桌,鼓掌的鼓掌,反正济华医院良心,娱乐休息室和健身房什么的都单独有一栋建筑,也不怕吵着病人,维持什么大夫的形象。
尽管见惯了新生命的孕育和诞生,但每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依然让人高兴,尤其还是来自自己朝夕相伴的同事,而那个幸运的小宝贝也正被真心实意地期待着来到这个世界上。
“恭喜啊!”
“恭喜吴哥!”
……
起哄祝福声此起彼伏。
“谢谢,谢谢——”吴瑞搓着手,脸色因为激动而发红,兴奋地接受着大家的祝福。
江叙也拿起可乐杯敬了敬吴瑞,“恭喜了,师哥,”他说:“你平时要是有忙不过来的,就跟我们说。”
江叙话少面冷,但心思很细,一下就说到了吴瑞心坎儿里。
吴瑞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对大家伙儿说:“其实今天请大家吃饭,还有个别的原因,”吴瑞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我老婆工作也辛苦,我想能多一些时间陪我老婆,以后科室里的事情……可能得给大家添些麻烦,在这儿我先跟大家伙儿道个歉。”
这件事其实有点敏感,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工作量增加,但好在科室关系一直很和谐,平日里吴瑞也没少帮大家的忙,故而他开了口,大家也都笑着摆手,“你放心吧,顾不过来尽管找我们。”
“我就是……哎……”吴瑞见到同事们这么热心,气氛正好,情绪一时上头,忽然就忍不住捂住脸,连声音都有些哽咽,“我平时太忙了……也没时间好好陪陪她。”
眼见着气氛突然往煽情的方向走,沈方煜眼疾手快拆了个鸡翅直接塞进吴瑞嘴里,拍了拍他的肩,“没事的吴哥,我们都理解,工作重要,老婆更重要不是,不过这会儿,什么都没你嘴里的炸鸡重要。”
他说完,就发现江叙正望着他。
果然吴瑞的悲伤情绪被炸鸡骤然打断,他眼睛还泛着红,嘴里却忍不出溢出一声笑,于是一边伸手去接嘴边的炸鸡,一边笑骂了一句,“臭小子。”
差点陷入尴尬的席间因为一场哄笑,又恢复了其乐融融,江叙见他沈方煜发现自己在看他,漫不经心地挪开目光,评价道:“反应挺快。”
这是在夸他调节气氛。
沈方煜福至心灵,又拿了个鸡翅,直接往江叙嘴里递。
厚重而油腻的味道铺面而来,江叙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变了变。
其实他从刚进来就觉得不太舒服,他平日里倒还算喜欢吃炸鸡,然而这段时间稍微闻见点儿油腥味他就反胃,所以吃了这么久,他也就喝了点可乐,连薯条都只吃了一根就没动了。
然而油乎乎的鸡翅此时此刻就贴着他的鼻尖,浓重的油荤味道正在摧枯拉朽般席卷着江叙不堪一击的嗅小球。
他看了一眼沈方煜,蓦地低下头捂住嘴。
“呕——”
一声压抑的干呕。
江医生也不想这么丢脸,无奈实在是没忍住,他直接捂着嘴一路去了卫生间,留下在原地举着鸡腿凌乱的沈方煜。
“这是他新的侮辱我的方式吗?”沈方煜举着鸡腿一边凌乱一边僵硬地开口。
半晌,他又问坐在江叙身边的于桑:“我看起来有这么令人作呕吗?”
“这你得去问江医生,可能你抢了他参加会议的名额,他看见你是挺气的。”
算了,就知道跟在江叙身边的都是一丘之貉,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他默默收回拿着鸡腿的手,假装无事发生,倒是吴瑞若有所思地说:“我媳妇也这样,前段时间干呕的厉害,但多数时候又吐不出来,我们都没往那方面想,还以为是生了什么病,结果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