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S国政府一位负责相关工作的要员,认为贝克先生的事例非常有新闻卖点,私下向非官方媒体泄露了贝克先生实则是S国富豪的身份信息。
查出隐私泄漏源的贝克先生非常气愤,他完全失去了对S国政府的信心,并直接在采访中,曝光了先前S国政府对艾伯特医生的所作所为。
这让被钉在耻辱柱上,又在庆功宴上被刻意忽视的艾伯特,重新得到了大众的注意。
然而贝克先生没想到的是,艾伯特本就追求名利,并非性格单纯的人。
他很快看见了这个机会背后的巨大潜力,向前来采访的记者以夸大的口吻说明了他所做的手术和Kenn的难度区别,又联系各路新闻炒作,给之前被捧到天上的Kenn冠上了“Dr.Lucky”的称号。
一时间舆论反转,相关讨论甚嚣尘上,到最后,艾伯特甚至隐隐压过了Kenn的名声,而“Dr.Lucky”这个名号也越传越广。
一位技艺精湛的手术医师,骤然从“天才医生”变成“幸运医生”,这对心高气傲的Kenn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侮辱。
他数次在媒体面前说明虽然艾伯特的手术难度高,但他的术中判断也确实出了问题,然而现在艾伯特风头正盛,并没有太多人在乎他的说辞。
最后也不知是Kenn被气急了口不择言,还是本就没把Z国放在眼里,才拿Z国泄愤。
当一位措辞犀利的Z国记者在公开场合向他提问,如何评价艾伯特医生的手术时,他直接脱口而出有一位Z国患者一直在与他接洽,并冷嘲热讽这位记者,不如先关心自己国家的医疗水平,甚至扬言Z国再过二十年也没人能做这台手术。
江叙在看到这段采访的时候,直接在科室砸了一个杯子。
因为担心隐私泄露的问题,江叙和沈方煜在询问Kenn是否能进行手术的时候,都没有提过自己的医生身份和完整姓名。
而之前,沈方煜以济华医院妇产科医师的身份去联系Kenn询问手术细节的每一封邮件都石沉大海,如果猜的没错,对方大概率根本就没有打开过。
在决定自己做手术之后,他们已经礼貌地向Kenn说明了不再需要他手术,Kenn大概以为他们转头去找了艾伯特,回复邮件的态度非常恶劣,甚至迁怒到直接在采访中说出这样的话。
大概国内任何一个医生都难以接受Kenn这样的嘲讽,而有着全国最顶尖的医生们的济华医院尤甚。
从这条新闻传到众人眼里之后,素来和谐热闹的济华妇产科寂静了整整三天,就连总是笑眯眯的崔主任这三天,脸上都没有过一丝笑容。
网络上也有很多关心的网民谈论着这件事,有人说这位患者没有错,希望得到更好的医疗资源没有任何问题,也有人认为这位患者至少应该先在国内求医,这样实在是太过于崇洋媚外。
而网络之外的济华妇产科会议室里,崔主任神情严肃而郑重。
“几个月前,我问过你们,觉得自己能不能动这台手术。现在Kenn把这个问题抛到了全世界面前,抛到了所有Z国的妇产科医生面前。”
崔主任的目光掠过她每一个科室同事的脸,显然舆论的压力和尊严被打压的痛苦导致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Kenn虽然狂妄自大,但我们更应该积极地去面对质疑,”最后崔主任道:“你们先不要去责怪患者,我希望每个人都好好想一想,如果这位患者真的来到了我们医院,我们自己到底能不能,敢不敢动这台手术。”
同一天的晚上,洗漱完的江叙躺在床上,第无数次浏览着网络上关于这台手术的言论。
沈方煜看了他一眼,帮他扣上平板,叹了口气道:“别看了,早点休息。”
“沈方煜。”江叙突然偏过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
江叙看着他,微蹙着眉,分明是商量的语气,神色却很坚定,“我们手术结束之后发论文吧。”
沈方煜沉默了一会儿,对他道:“贝克先生的先例在前,你得考虑到,如果发论文,你的隐私很难完全得到保证,泄露的风险也会升高。”
“你不生气吗?”江叙的拿着平板的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生气,”沈方煜说:“但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重要,所以我可以忍。”
江叙说:“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十来年前踏入A医大的时候,全国各地大部分心比天高的状元、学霸们都是怀着无限的抱负前来。
认为“虽千万人吾往矣”,认为自己可以为人类做出卓绝的贡献,认为自己就是国家的栋梁与未来。
十来年的读书和工作将人的心性一点一点磋磨,那些学生也会逐渐认识到,大多数人都只是一颗螺丝钉,没有什么个人英雄主义。
绝大部分时候,对江叙,对整个济华的医生来说,治病救人比起信仰,更像是一份单纯的工作。
职业带给他的顶多是一点成就感,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像媒体和各种文章里描述的那样伟大。
他不会贴钱给病人看病,不会纵容医闹的患者,除了定期给女性互助权益协会捐一笔小款,他也就是个普普通通拿钱办事的打工人,有自己生活的压力,并非悬壶济世的大善人。
江叙有时候以为,十七八岁的少年意气,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消失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他骨子里的傲气从来都没变过。
“你还记得郝教授吗?”江叙问沈方煜。
当年窗明几净的A医大教室里,似乎是个昏昏欲睡的午后,晴朗的日头从窗户外透进来,照亮了三尺讲台上中年教授的眼睛。
“我在M国待了二十年,做了二十年的科研,我还记得我回国的那天,我唯一的一个学生来接我,我对他说:
‘国家没有钱,我也没有钱,但我会带着我从国外亲自背回来的干转仪,还有我在M国实验室数年积累的细胞、小鼠在这里重新开始。’
我只是希望有一天,我们的学生不用出国,也能学到最好的知识,也能做最前沿的科研。”
“科研每几年的热点都在变,同学们都知道,想要更轻易的发文章,追逐领域的热点是最好的方式。”
“可同学们,你们知道吗?”郝教授说。
“在M国,每隔一段时间,顶级的杂志编辑和领域内各国顶尖的科学家们,都会坐在一起开一个私下的小会,大牛们纷纷说出自己已经有部分进展的课题,然后编辑们会提前说好接收他们的文章,并据此定下这几年研究的热点。 ”
“生物医学实验的周期是很长很长的,”郝教授叹了一口气,“因为我们得不到任何提前的消息,所以我们无数的学生、教授们必须用更短的时间,更高的效率,在热点过气前,奋力去追,去发文章。”
“我是个‘自私’的科学家,”郝教授摘下眼镜,双手撑在讲台上,看着无数面庞年轻的学生们,“我希望这个会议上能出现我们国家的科学家,希望我们的学生能提前拿到消息,早一点开始追逐热点。”
“我更希望这个交流会上会有很多很多我们的科研工作者,希望我们的学生们不必在疲于奔命的追逐热点,而是领导国际的科研趋势,让我们自己做的课题成为热点,让我们自己国家的杂志成为顶刊。”
“现在我们的国家,正在一点一点把国外的Z国生物医学教授们吸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