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子看着主子的神色变幻,得了保证,这才心下稍安,继续竖起耳朵偷听着大牢里的动静。
蓝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的差点没喘上气来。付清梧虽然心中气恼,可到底知道收着点力,没有真下重手。
他枕着冷硬的墙面,缓缓扭过头来,那张俊朗的脸上满面的鲜血流不止,却仿若不知般,依旧带着灿烂的笑容。
“清梧……”
“我不想多说了,当我以前瞎了眼,爱错了人。”说话间泪珠已经涌出了眼眶,付清梧忍下想要大哭的冲动,狠心道。
蓝吉的身体猛然一震,他看着女孩脆弱受伤的神情,满心的怜爱之情几乎要将他吞没。
“清梧,我也喜欢你……对你的感情没有掺假。”他的眼底隐藏着的是最深沉的隐忍,爱对他这种人而言,是那么的遥远,他不敢说爱,爱对他是那么的不可企及,可一声喜欢又怎能导尽他的心。
眼前的女孩是他所在无边黑暗中唯一的亮光,她的热情,她的赤诚都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不堪的身份。他是个本该生活在阴影下的人,却妄图追寻着那火焰一般的温暖,最后两个人都一身的伤痕,痛苦收场。
“你也喜欢我?”付清梧闻言笑了,仿佛在笑自己的可怜,“所以你带人掳走了我的表哥,魏国的皇后?如果你喜欢我,就应该考虑我的感受!”
蓝吉头一次觉得嘴里的血腥滋味这般苦涩,他苦笑着道:“清梧,我是突厥人。就像你不能背叛燕国,族里下达给我的命令,我不能违背……”
“所以,你忠于了部落,就宁愿来伤害我,利用我?”付清梧说不清自己有多失望,声音几乎尖到让她发颤。
“清梧,我一直不曾想过会伤害你,利用你。”蓝吉心中的苦痛让他的胸口发胀,他垂下头,那份苦痛与鲜血混杂在一起,痛苦的让他无法顺利呼吸。
付清梧看着他,眼中黯淡的神采近乎绝望:“可你还是伤害到我了!我给你唯一一次补过的机会。你告诉我,我的表哥,魏国皇后燕绪在哪?”
蓝吉摇摇头,轻声吐出的话近乎呢喃:“你们找不到他的,我也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付清梧气恼着拽下他的领口,渊黑色的水晶吊坠才衣衫里露出,她看了一眼,将其一把扯下。
蓝吉看着她手中的水晶吊坠,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怀念之色:“这本该就是送给未来夫人的礼物,我原本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清梧,你收下吧,就当……”
“呵,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突厥皇族的信物?”付清梧心口跳了下,情绪却愈加愤慨,“红为尊,墨为底。你是,突厥王的私生子。”
私生子三个字让他眼前一片晦暗,蓝吉嘴唇微颤,却是不敢看她:“你既然已经知晓,又何必再问。”
付清梧咬牙,魏宵复方才在与她说此事时,她只是心下意外。可如今见了此人这番作态,她心中烧起了一份无名火,在他的懦弱下愈来愈旺。
“很好,我听说突厥人对待私生子有如牛马,地位低下连牲口都不如。如今看来传言倒不是胡言。你孤身一人在燕魏两国潜伏,如今被魏国抓拿受尽了折磨,可惜你的突厥父王也不说有派出一个人来营救你这个王子,你却依旧守着他们的秘密,如此嘴严。让我真该说一声佩服你的无私奉献么?”
蓝吉抬眸看她,整个人却又仿佛死去一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反驳,没有回应。
“看来,你是宁愿被人像畜生般对待也不愿透露出一丝突厥的信息了。”付清梧脸上乍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杏眼闪烁着几分绝望,几分疯狂。
“那我只有——”
“清梧,你想做什么?”蓝吉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在下一息,芊芊玉手摸向身下,一把锋利的匕首从付清梧的白靴间抽出。
蓝吉的视线扫过匕首,坦然的看着她,语气平静:“你想杀了我吗,我不会还手的。”
他早该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这样,他到死也没有吐露出军报。而自己死在心爱的人手中,他也算死得其所,无怨无悔。
“杀了你?”付清梧扶过刀面,那双微红的眼映射其上,为雪白的刀身染上了一通艳色的鲜红。
她眉间微动,红润的唇间吐露出最血腥的誓言:“既然我爱你,你也喜欢我,你这么不怕死,我又怎么会忍下让你一个人下地狱?”
蓝吉敏锐的从她的话语中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他勉力仰起头,看向那锋利的刀尖,怕惊扰她般,轻声问道:“清梧,你想如何?”
“我因为你,成了南燕最大的笑话,所有的人都笑我识人不清,自作多情!我的哥哥因为我,音讯全无,生死未卜!我恨你!”清梧尖叫道,带着声嘶力竭的疯狂。
“你确实应该恨我,是我的错。”蓝吉忍着疼痛想抓住她的衣袖,这般激动,若是伤着了她自己可怎么办……
付清梧看着刀尖,如花瓣似的艳唇落下了一圈咬痕,她忽地抱住蓝吉,握着匕首的手转向自己的小腹。
“可是我傻,对你下不了手,就让我陪你一起去地狱吧……”
“清梧,清梧——”蓝吉下意识想要制止她的动作,可他浑身无力,又被付清梧死死环住,到底没能抓住她挥下的右臂,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尖锐的匕首埋入女孩的腹中,殷红的血液染湿了一片衣衫。
蓝吉只觉大脑有如雷击,在那一刻浑身发凉,直到怀中人颤抖着的手摸向自己的脖颈,他才拼尽全力喊叫道:“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清梧她——”
“你不要喊了。”付清梧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透露出失去生机的青黑,她轻轻抚着蓝吉的脸庞,眼里柔情与矛盾交织。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捂着小腹,鲜血却是止不住的从指缝间落下,滴到他胸膛的伤口处,一片刺痛的凉意。
蓝吉慌乱的想要替她按压伤口,却被她强势的推开。
“不,不会的,我马上喊人过来,你坚持住——”
“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了。”付清梧冷笑,唇角有隐隐血迹落下,眼中不断落在的眼泪参合一起,滚烫的落在他的颈间。
蓝吉想要为她擦去眼泪,未曾想到自己手下的伤口却让那张美丽消瘦的脸染上了更多的血污。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救人啊——”他气运丹田,拼尽了最后一丝保命的真气怒吼着,可静悄悄的牢房中,除了他们没有一人回应。
“他们……人都被我,支开了,谁也不……不会想到我心存死意。”付清梧断断续续说道,轻咳了两声,呼吸越来越弱。
“你不要再说了。”蓝吉抱住她冰凉的身体,眼前的一切变得那么模糊,他从来不知道,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眼前渐渐失去生命的气息是这样的一种绝望。
付清梧吐出一口血污,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领,仿佛用了最后的力气,恨声道:“蓝吉……突厥人,到底在哪,你们,把我哥哥……藏在了哪里,不告诉我,我,死也不会瞑目。”
蓝吉对上她如回光返照般最后灿烂狠绝的双目,热泪簇簇,大掌抱住了她的双肩,最后一丝的理智终于被痛苦崩裂,他闭上眼,任泪水划落。
“在西面……雀儿栖息之地,他们每过一日,呈‘之’字型,向着西方前进数千米。”
付清梧看着他的脸,轻声道:“是吗,西面。”
“对,清梧,你不要再说话了……”蓝吉低下头想要捧起她的脸想要亲吻,未料到被怀中本该奄奄一息的女孩一把推开。
“谢谢你的情报了。”付清梧站起身,一脸嫌弃的从怀里拿出手帕,死劲擦了擦脸上被他抹上的污渍。
“你——”蓝吉瞪大了眼,怎么也想不到前一刻在怀里快要失去气息的人又大大咧咧的站在自己面前。
付清梧冷笑着将按压着小腹“伤口”的匕首一同举起,血液顺着她嫩白的手臂滑下,一道道的血痕刺目到让他几乎停止了心跳。
“很意外我怎么没死?”付清梧面白如纸,眼中如火燃烧,她上下按压着匕首,刀身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溢出了更多的血液。
“弹簧做的玩具罢了,里面装的是鸡血。”
你在骗我——心情在这一刻大起大落。蓝吉张了张嘴,却是发现自己激动的无法言语,只能用眼神看着她,更多的却是后怕下的庆幸。
“你不也骗了我。”付清梧眼里复杂的情绪变换,许久后,她转过身。
“如今突厥的藏身所已经暴露,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算是作废,如今相当于背叛了他们。你,好自为之。”
言罢,她便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只留下蓝吉看着手中的鲜血,神色似哭似笑。
破晓的晨光刚刚从东方露出了点点,守在大牢外的众人迎来了他们等待的人。
付清梧将匕首扔给了小春子,心中的磐石也落了,总算舒了口气,语气轻松道:“你们都听到他说的突厥营地位置了吧?”
闹那么大动静,又哭又闹的,只要不是个聋子都听见了。小春子暗道,不过到底只敢在心中腹侧,可没胆子当面吐槽。这女孩子的心比外表狠多了,不但在短时间内想到了以情相诱、以死相逼的计谋,更是在走出牢狱的短短路途间便恢复了情绪……他可不想惹其不高兴,万一人家不高兴给自己一巴掌估摸着是没人为他做主的。
魏宵复投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欣赏:“嗯,已经派人去了,查到线索的话,我就要组织人手去营救绪儿了。”
“带我一个,我从镇北将军府里带出的精兵可不比你们的人差。”付清梧点头,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你压下的那队人也可以交还给我们了吧,事实证明只有蓝吉一人背叛,与其他人无关。”
“那几人我们并未施刑,只是将他们单独收押,你既然证实了蓝吉的身份,今日便让他们归队便是。”魏宵复挑眉,他原本以为付清梧会对蓝吉避而不谈,没想到为了护送的队员们主动提起,看其语气也不带任何情绪。虎父下不但无犬子,连女儿也是礼贤下士的将帅之材。
“陛下你记得便是,一夜未睡,我先回去休息会儿,得到消息后你们通知我,我南燕可不是软柿子任人□□。镇北将军府的人都是精英,那人只是一时眼拙所误,我们也会弥补自己的过错。”付清梧看着他,杏眼里满是倔强。
魏宵复本想只是打发她走,并不需要对方的帮助,可在看到她那坚毅的神情时到底是应了下来:“我知道。”
“陛下。”小春子看着二人,轻声道,“天亮了。”
天亮了,他们也有了新的希望。
*
作者有话要说:
付清梧:谁说我是笨蛋了?
某作者:我没说过。
燕绪:我也没说过。
魏宵复:看我干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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