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价码
今日荒原的清晨十分热闹。
五更天时, 所有的营帐就已经搭建好了。天还未亮,营帐中的烛火悠悠,不时有人端来熏香, 一股香木混合着沉香的味道弥漫在整个营地,让燕绪忍不住直打喷嚏。
他这一夜也没合过眼,黄昏赶路,大半夜开始安营扎寨,就这么折腾了一夜。而且自从他来到这突厥营,王子阿史那狄对他就没有过好脸色,时不时找些茬不说,端茶送水的活更没让他少干过。是铁了心想把他当仆人使,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这样才能从心理上彻底击垮身为一国皇后的骄傲。
燕绪倒是没觉得这算什么精神折辱, 若不让他做点事分散下情绪,他说不定会更难受。倒是夜月奴每每见他, 心下却是难过,没少偷偷给他帮忙。
“你自己还有那么事要做,老想着帮我干嘛,减轻内心的负罪感吗?”燕绪揉了揉太阳穴,勉强对她笑了笑。他的精神其实不怎么好, 在饮食上其实也吃不惯, 加上阿史那狄总是对他趾高气扬的使唤, 若不是有一股不服输的气憋着, 他或许早就跟人挣个鱼死网破了。
夜月奴看着他疲惫的脸,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乌发顺着月白色的长衫微微晃动, 又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 黏在汗涔涔的脸侧。眼下因为近日来的心思繁重和睡眠不佳多了些许的淡青, 可这并不能影响到他的容貌,淡色的阴影下,更显雪肌若脂,平添几分慵懒。
她不施粉黛,依旧美丽娇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星眸闪烁:“皇后殿下,对不起……”
燕绪微微蹙眉:“没什么好跟我道歉的,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不过,我虽然体谅你,可这不代表我便原谅了你的所作所为。”
“我知道……”夜月奴喃喃道,她一个身份低微之人,哪里敢有这种期待。
燕绪靠在案台边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做完了这些,他见夜月奴依旧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叹了声道:“今天是突厥的什么重大节日吗,为什么从半夜突然赶路扎营,还布置的格外隆重?”
夜月奴的朱唇失去了颜色,盈盈水眸灿然若泣。
“鲜卑公主穆燕今日要来看望王子,所以大家都在准备迎接她的仪式。”
鲜卑公主?那不是之前夜月奴借口自己回不了突厥时用的借口吗,她道是鲜卑公主容不下她的存在,自己留下她的大部分原因也是如此。没成想在到了这里的这么多天,从来没遇到过鲜卑公主,原来她在与突厥王子阿史那狄成婚后并未住在一起。
“我记得你曾经说鲜卑公主容不下你……”燕绪轻轻扫过她苍白的脸庞,语气中带着凉凉的寒意。
“奴没有说谎!”夜月奴慌忙摇头,眼瞳深处闪过种种画面,脸上浮现出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之情。
燕绪见她面上的骇意不似作假,也按下心中的怀疑,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以作安慰:“这点我信你,那鲜卑公主这次大张旗鼓的前来所为何事你可知道?”
夜月奴略略思索片刻,眉头微蹙着摇了摇头,那双美目却是盯着他:“奴不知……不过,奴有种预感,穆公主的到来,或许是与殿下您有关。”
燕绪若有所思,前日阿史那狄似乎派了人去魏国谈些什么,结果未知,不过看他这两日脸色阴沉,脾气更加暴躁,怕是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所以,这是喊来了同盟商议?
燕绪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一方面他对突厥没能如愿以偿感到欢喜,一方面又不可避免的在心底涌现出一个阴暗的想法——担心是魏宵复已经放弃。
若是如此,那自己在这里便是毫无价值,魏宵复难道真的会……想到这个可能,燕绪皱紧眉,胸口那股闷闷的郁气将他吞没,垂在身侧的手指攒成拳头,指尖几乎将掌心划破。
夜月奴见他楞在原地,整个人似乎陷入魔怔般发起抖来,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呼唤着:“殿下,您没事吧,您怎么了?!”
燕绪在她一声声的呼唤声中从臆想里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冷汗已经将周身浸透,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他方才是陷入魔怔了,原来,魏宵复对他的付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层层包裹,将他的骄傲蚕食,让他无法失去。
不,自己一定不能失去自我,燕绪下撇的嘴角露出带着丝丝自嘲的苦笑,若是将希望全部寄托在魏宵复的身上,自己便是毫无退路。若是他真的放弃了自己,自己身后还有燕国,还有舅舅和清梧,不会有事的……
“殿下,你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一身的汗?”夜月奴见他默然不语,神色中却是带有几分焦虑,冷汗不断顺着脸颊落下,心中不免担忧。突厥人向来身强体壮,一年到头来极少生病,这里又远离燕魏两国边境,若是殿下病了,部落里肯定是没有医药也没有大夫的,如果拖下去病情严重了的话,可就糟了。
“头有点晕。”燕绪环住双臂,此刻的自己仿佛从水中捞出一般,冰凉的让他不住颤抖。
夜月奴从怀里拿出手帕为他擦着脸颊的汗水,在触碰到额间时不由轻呼一声,后知后觉捂住唇道:“殿下,你有些发热。”
燕绪抬起手放在额头感受了下,温度较之正常体温确实要高一点。可能有些低烧,他心想,这几天的精神和身体状况这么差,这幅身体的底子因此着了凉倒是可以理解。
“殿下?”夜月奴的眼里写满了焦急,万一他出了事,自己可如何是好……
“要不要我去找王子殿下说您病了?”她绷紧了神经道。
燕绪摇了摇头,眼睫浓密的阴影落在眼下,让他的模样更加脆弱:“今天是突厥的大日子,他们哪有闲心管这些,大抵是听你说了也会置之不理。”
的确,王子殿下从来都不是什么愿意怜香惜玉的体恤之人,何况皇后殿下与他的关系紧张,说不定见着他病了,王子殿下不但不会替他找人医治,还会换来更多的嘲笑与指使。
她一时间也慌了神,手帕擦掉了汗水,可擦不去那苍白的脸色和越来越高的体温。
“那现在可怎么办?”她惊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