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叔愣愣的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顾老深吸了一口气,眉心那一块地方被他揉得有些发红,他徐徐的将那口气吐出来,艰难的开口道,“那个时候她的精神是正常的,她让我不要劝她,没用,她这辈子已经被毁了,还是很感谢我们对她这些天的照顾。然后就往下跳,我赶紧跑过去拉住了她——”
平白的直叙下,是无数个晚上出现在顾老梦里的梦魇。
年轻漂亮的女人此刻瘦的已经脱了皮,她的皮肤苍白得连一丝血色都没有,眼睛深深的凹陷了下去,长发在身后狂舞,她瘦骨嶙峋的手臂被顾老抓住,但是因为重力的作用还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滑落,顾老不得不伸出另外一只手抓牢了她,想把她拉上来。
但是这一瞬,她抬眸,忽然发了病,对顾老凄厉的笑着吼道:“我诅咒盛禹此生不得好死!诅咒他一辈子得不到幸福!诅咒与他有关的一切人都不得善终!”
然后她重重的伸手掐住了顾老的手,指甲都几乎要陷进肉里面。
整个过程中她都是狂笑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嘴唇白得都起了皮,再加上她因为大笑而狰狞扭曲的脸,和猝不及防的一掐,顾老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没当场跟着她一起掉下去,然后手一抖,便眼睁睁的看着她掉了下去。
但是在掉落的过程中,她却像是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坠楼一般,又不顾一切的向顾老伸出手,高呼道:“救命!!”
但是已经没用了。
她摔在了地上,成了一滩血红。
而顾老的夫人在护士的陪伴下闻声从楼道里走出来,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目睹了这一幕,当即吓得昏厥过去,差点没动胎气。
在做完关于花溪跳楼的笔录之后,顾老二话不说,就把家业全都移到了A市,并与盛禹断绝了往来。
第一个原因是他不想与那样的人为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天晚上的在医院顶楼所发生的一切。
他始终觉得,花溪的死其实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那个时候太胆怯了,他明明知道花溪精神上有问题,明知道她会发疯,但在关键时刻他还是怕了,因为他没有用力的去拉住花溪,花溪才会掉下去的,他原本是可以把她拉上来的——但是他没有做到。
他没有做到。
所以无数个夜里,已然血肉模糊的花溪都会在梦里面反复的询问他,为什么那天晚上你没有救我?
你明明已经拉住我的手了,我是不想死的啊,我都让你救我了,你为什么没有救我?
我死了我的两个双胞胎儿子怎么办?
你是不是就是想让我死?你其实根本就是跟盛禹那个畜生一伙的!你们狼狈为奸,罔顾人伦!
然后顾老会陡然从梦中惊醒,深深的颤栗着,完全没有办法走出来。
那一天他看见与花溪神似的余瑾时,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活着的花溪。
他当年没有拉住她的手,所以她现在来向他的儿子索命来了。
顾老怎么可能会不怕?
顾老不知道何时起点了一根烟,他吸了一大口,却没有吐出来,任由那烟雾深入肺部,刺激着他的身体,然后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当年的事情就是这样。”顾老说着,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中,双手深深的插进发间,“我一直都很自责,但是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不安。”
吴叔在听完了他的阐述后,已经完全僵硬在了原地,他完全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子的。
此刻他已经忘了余瑾让他试探口风的事情,下意识的道:“这件事情跟你也没关系啊!你当时已经尽力做了你能够做的一切,谁能够想到她居然会在那个时候发病啊?”
顾老苦笑一声:“这些不过都是心理安慰罢了,我这一辈子问心无愧,坦坦荡荡,唯有这件事一直是我的心病,总归是一条人命……
我是看着她在我眼前死的,这种感觉真的太具有刺激性,我说服不了自己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