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严绥叹着气笑,“有事了才知道喊我,还真是个没良心的。”
他单手揽住江绪,另一手撑着那柄素青竹伞,有竹叶混着些微梨花瓣在崖间盘旋,江绪本能地挣扎,腰间却倏然一紧。
“别乱动,”严绥低低笑了声,带着他悠悠然往上飘去,“绪绪的确是长大了,不像幼时那般能轻易抱住了。”
江绪低头看了眼,泛江轰鸣着自崖底奔过,严绥的靴尖轻巧自一片青竹叶上点过,便带着他往上拔高了一截。
踏叶飞鸿,师兄此次历练果然所得颇丰。
他自觉地揽住了严绥的手臂,指节用力到泛白,后怕地舒了口气,乖顺认错:“我错了,师兄。”
严绥只是浅淡地瞧了他一眼,道:“上去再跟你讲这事。”
“噢。”
江绪乖巧应了声,视线四处转了圈又重新盯着严绥看,鬓发湿漉漉地贴在面上,令人无端想起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白鹦鹉。
也不知是谁像谁,严绥想着,嘴角笑意愈发温缓。
四周呼啸山风和料峭春雨都被那柄青伞跟严绥挡了个干净,江绪刚想动一动,腰间那只手臂便警告般地收紧些许。
于是他只好当个安静摆件,任由严绥慢悠悠地带着自己往上飘,视线在对方身上梭巡了好几回,最后还是落在了伞柄上。
别处都不太适合,江绪想,除了那些个浪荡子,哪有人会一直盯着脸看的人,属实是过于失礼了。
只可惜山谷幽静气氛古怪,他安静了好一会,终是忍不住,唤道:“师兄。”
严绥闻声低头,便撞上那双眼眶微红的琥珀瞳,浅淡的,似是蕴了一整个早春的湿软春雨和明媚山水。
“怎么了?”他开口时嗓音低哑,就像是怕惊扰了一个幻梦,“绪绪要说什么?”
“我有些冷,”江绪也半真半假地对他抱怨,尾音微微绵长上翘,“你可是不行了?”
握着伞柄的指节一紧,严绥似乎是笑了声,低低的,微不可查。
“再乱说话,”他难得无理了回,“我便松手了。”
……
待得重新踏上了琼霄峰,江绪飞快松了手,铁锁桥断成两截垂落,他舒了口气,只觉两腿发软,从黄泉门口走了遭。
若是没有严绥在……
他想着,又神情一顿,严绥重新撑着伞过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伞下。
“既然这桥坏了,”他听见严绥自始至终没什么变化的嗓音道,“不如先休一日,此番动静颇大,其他峰主自然也收到了消息,都在赶来的路上。”
江绪却摇了摇头,道:“还得劳烦师兄送我一趟,如今过去也能赶上早课。”
终归是我这些年太懒散了点,江绪想,若今日我带着剑,能有一战之力,也不至于等着严绥来救我。
师兄总会有不在的时候。
“你——”严绥略微压着眉尾,眼神有些暗,“此时与你有关,怎可一走了之。”
江绪心头一紧,又飞快松懈下来,放缓了声跟他解释道:“不过是这早春湿寒的,铁锁桥才又被,嗯,冻坏了,这不是有师兄在么。”
他说罢,心虚地笑了声,道:“师兄来得实在是及时。”
严绥却收了笑,直直盯着他好半晌,才冷声道:“冻坏的?”
江绪自知这谎定然瞒不过严绥,不过是想探探他的态度,如今只能勉强挂着笑,语句磕巴:“那,那师兄以为,是为何?”
“如此明显的燃火诀痕迹,江绪,你是不是还想说这是你不小心弄的,”严绥握着伞柄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我倒不知你何时有能力做到如此地步了。”
江绪识相地闭了嘴,却听见严绥语气中浮出愈发明显的怒意:“他人害你,你还要替他说话?”
“我……”他张了张嘴,最后又眼神一转,只留下一句,“师兄,我知错了。”
雨雾中传来几道唰然破空声,他抬起头,这才惊觉严绥始终压着眉看他,神情晦涩难辨。
“江绪。”
他冷声唤道,却在停顿后沉沉叹息,竹伞落地,或许是错觉,江绪竟觉得他严绥此刻看起来有些颓然。
他问道:“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如此蠢善。”
不是的,江绪动了动唇,沉默地跟他对视着。
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