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昏迷之时,怎不见大人如此见外?”墨宸嘴上说着调侃的话,面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他伸手缓缓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一件脱下,由于时间过长,血将白色的纱布以及亵衣染红了一片,慢慢将其揭开,有些皮肉甚至都黏连在了上面。
这个人,不知道疼的吗?沈珏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他有些赌气似的猛然加大手上的力度。
“嘶。”墨宸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皇上也知道疼啊。”沈珏说话间动作也温柔了很多:“知道疼就不能好好养伤吗?在外不比宫里,还指望别人寸步不离地服侍吗?”
“沈大人这话,会让朕误会沈大人是在关心朕。”
“皇上想多了,下官只是不想耽误行程。”
沈珏专注于手上的活,没有抬头去看墨宸,只知道对方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才轻轻开口道:“不会耽误的。”
这话不知为何,听到沈珏耳朵里,竟有些凄凉的感觉,他猛然抬头看向墨宸,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后低头快速将伤口包扎好。
两人一夜再没说任何话,第二日天一亮,一行人便出发了。
沈珏依旧坐在墨宸前面,却觉得一股热气在后背萦绕,他猛然抓了一下墨宸的手腕,惊讶道:“皇上发热了?”
“无事。”墨宸回答的云淡风轻,似乎生病的根本就不是自己一般。
“为什么不说?”
“说了又当如何?”
“停下!吃药!”
“死不了!”
“墨宸!”沈珏的声音带着几许愤怒和无助:“你为什么从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墨宸慢慢放慢速度,让马停了下来,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不知道沈珏口中的别人的感受到底是什么,此刻有些混沌的他,似乎也没有那个精力再去想这些了。
“文修,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多耽误一刻,承王爷的危险就多一刻,你还会劝朕休息吗?”
这个问题明明是道选择题,可沈珏却觉得墨宸是以一种陈述的方式讲出来的。
“皇上,真没想到,这几年,你果真一点都没有变。”
在皇宫里他逼自己,出来后,他依然逼自己。
“既然皇上跟下官一样记挂王爷,那就快些赶路吧。”
“朕没有想要逼迫你的意思……”
墨宸的话声音很轻,他不知道沈珏听到没有,但他知道,沈珏是误会自己了。
也是,以前的自己,确实不怎么会考虑别人的感受,身在皇室,只有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才不会被人置于死地!
如今,做什么也是枉然……
墨宸没有再解释,他也没有精力再去说这些。身体的寒毒虽说被沈珏分去一些,可底子已经不行了,带伤奔波数日,早已到了极限。
墨宸找了大夫,用了最猛的药,依旧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起色。
沈珏对于墨宸的病,没有多问一句,墨宸却主动将一瓶药递给沈珏:“天气渐暖,寒毒应无大碍,但仍需仔细调理,这药一日一粒,来年冬日,应不会再犯。”
“是吗?”沈珏拿起药瓶看了看:“若真这般灵,为何皇上的毒还会发作呢?”
“朕故意的。”
墨宸似笑非笑地扯了扯有些干涸的嘴角:“若非如此,朕怎么名正言顺地留在承王府。”
“皇上此刻倒是坦白。”沈珏直接将药瓶推了回去:“皇上的东西,沈珏不会要的。”
“文修,朕觉得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朕为了你,可以不计任何代价,以前如此,以后,也如此!”
“什么意思?”
“这药,你不吃,朕就喂你吃。朕不会害你,但也绝不会让你为了跟朕赌气而糟蹋自己的身子!”
“皇上有什么资格说我?”沈珏猛然走近墨宸几步,声音不觉也高了很多:“烧退了再出发!我不想一路都跟个半死不活的人在一起!”
“吃药。”墨宸将药瓶留下,轻声道:“朕都听你的。”
沈珏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是何想法,发酸,心痛,却完全没有报复的快感。他害怕,害怕再这样下去,被自己强行垒起的堡垒,会一点一点被摧毁。
他不想变回曾经的自己,不想再让墨宸占据自己的心。
可感情这种事,真的可以控制吗?
“皇上如何了?”夜半十分,沈珏辗转难眠,还是开口问了守夜的冯承。
“不太好。”
冯承顿了顿:“烧的更厉害了,皇上的侍卫一个时辰前领过来一个郎中来,郎中说皇上心疾加旧伤,才会如此,心病不除,怕是难好。”
“心病……”
“是。”冯承对墨宸和沈珏的事情多少知道些,也不敢乱讲,只把自己听来的一一说给沈珏听。
“听闻皇上当年以为大人过世后,身体便大不如前,一直靠汤药维持着。”
沈珏终是没狠下那颗心,他缓步走近墨宸房间,发现对方竟然半靠着床睡着了,手里攥着一块玉。
“想不到这块玉,你还留着……”沈珏一眼便识得,那是他送给墨宸的。
那块玉并不名贵,却是沈珏当年跪了九百九十九个台阶,从高僧那里求来的。
那年太子和墨宸撕破了脸,针锋相对,沈珏将玉佩送给墨宸以保平安。
沈珏从没告诉过墨宸这枚玉佩是怎么得来的,都说心诚则灵,自己当日,可是怀着十二分的虔诚从山脚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跪拜上去的。
可,它真的保了墨宸平安吗?
沈珏从墨宸手中抽出那块玉,在眼前仔细地端详了片刻,想砸碎,却又没忍心,随手放在枕边。
他取了毛巾,打了温水,一点点帮墨宸擦拭着身子。
有多久没有这般心平气和,近距离地照顾墨宸了……
沈珏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我只是原谅不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