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刀医生将手术中遇到的情况悉数告知汤驰逸,最终遗憾道:“很抱歉,由于顾少爷伤势过重,我们只能保住他一条腿。”
“内脏伤势最重的是肺部,好在出血点已经控制住了。”
一条腿,盛闻景将目光投向病床中安睡的顾时洸。
他的脸色如纸一般苍白,整个人被消耗掉了所有的活力,覆盖着右腿的被子明显与左腿形成小山丘样的起伏。
被截肢的应该是左腿。
周晴过世后,盛闻景很少再来过重症监护室,但踏足这个地方,浓郁的消毒剂味道还是会将他带回那个令他难以释怀的十八岁。
而现在的主人公并非他自己。
是那个始作俑者。
按理说,他现在该打开香槟庆祝,庆祝施恶者得到报应。可他却搓了搓双手,让自己冰凉的掌心略微温暖。
盛闻景淡道:“顾弈会杀了他。”
汤驰逸微怔,随后意识到盛闻景所指,道:“如果他有机会的话。”
顾氏允许内斗,允许内部厮杀,却并非愿意受外力侵袭。更何况伤害顾时洸的,还是他根本不在乎的替罪羊。
盛闻景计算着顾堂应该要醒了,从医院告别汤驰逸,打算回公寓去看看他。
吕纯对这边的路况不太熟,走了一条最拥堵的路,恰巧盛闻景也需要整理自己的情绪,他偏头对忐忑观望自己表情的吕纯说:“放松,我没有生气。”
吕纯这才呼地长舒口气,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糖果说:“你要是低血糖,先吃颗糖垫垫。”
盛闻景接过糖果,这是巴黎的本地牌子,他刚来的时候就在蕊金杯会议室见过,大糖罐中全是这个牌子的水果糖。
拆开五彩斑斓的塑料糖纸,车载通讯提示顾堂来电。
“早安。”盛闻景平静道:“顾时洸左腿截肢,还需要在ICU观察一周,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现在我要发一条新闻给国内媒体,在此之前得征求你的同意。”
“什么?”盛闻景说。
顾堂:“我找到了当年的视频。”
“你找到了当初参与蕊金杯的企业员工。”盛闻景被糖酸地打了个激灵。
“应该是他们找到了我。”顾堂的声音忽大忽小,说:“你的定型喷雾在哪?”
盛闻景咬碎糖果,咬牙切齿说:“现在是找定型喷雾的时候吗?”
“但我要接受媒体采访,发型得——”
“知道了,我联系造型师。”盛闻景打断顾堂,道:“选择现在公布视频,顾堂,顾氏的股价不要了吗?”
顾时洸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又爆出丑闻之中最重要的证据,即使是对盛闻景有利,但盛闻景也不得不考虑顾堂的处境。
顾堂那边安静了半秒,道:“小景,我没有想过能从顾氏全身而退。”
“我姓顾。”
他强调道。
因为他姓顾,因为他出生在顾家,所以无法与所有后果割裂,而他如今想赎罪,只能将那些光环褪去,赤裸地接受审判。
顾氏股价下跌,顾弈又被顾堂一脚踹进监狱,大厦将倾之时,无数见不得顾氏独大的人会纷纷上前来踩一脚。
但盛闻景尊重顾堂的选择,正如顾堂相信他那般,道:“我支持你的每个选择。”
“大不了我养你。”
顾堂笑了,说:“我有私房钱,不会饿死你的。”
造型师比盛闻景早十几分钟上门,盛闻景跨进公寓的时候,顾堂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他将硬盘交给盛闻景:“这是原件。”
“嗯。”盛闻景将硬盘装进口袋,问道:“但发布前,我得先联系公司的公关部。”
当初曝光此事时,舆论抵达巅峰,如今这则视频将再次引起关注。看顾堂的表情,盛闻景推测他应该是已经看过视频了。
“我不会打开它。”盛闻景是这样承诺蒋唯的。
天生善良的人,即使作为旁观者,也会在事件蒙尘后产生愧疚,直至将此带进坟墓。
主动寻找顾堂的,是当年距离舞台最远的年轻员工。当时她才大学毕业,家人找关系将她塞进顾氏实习,实习只是为了履历稍微好看一点,以她的学历,很难真正进入顾氏。
女生当时正在三楼看台调试舞台录制角度,摄像机清清楚楚记录了盛闻景被害的全部经过。
因为是实习生,人事变动的缘故导致她的资料并未第一时间录入系统,导致顾氏排查人员时并未找到她头上。
而她在当日工作结束收回录制器材时,突然发现摄像机是开着的,而里边存储着顾时洸伤害盛闻景的俯瞰视角。
俯瞰,将整个舞台囊括其中。
那是一场噩梦,鼓足勇气敲响顾堂办公室门的盛妍泣不成声,她说:“我太害怕了,我害怕被顾总报复,可是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盛闻景被害的情景。”
“我不敢,我怕顾总报复我的家人。”
“那些员工里,有报警倾向的人都失踪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盛妍颤抖着将硬盘交给顾堂,哭道:“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如果我明天就去死,我希望今天的顾时洸能受到应有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