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骨相思(9)
兽谷换了新的小管事,容安的日子便也跟着安稳许多,他与新居所的室友虽算不得关系要好,但平日里倒也和和气气。
只是,虽有了住处,他仍喜欢与弑天鹿呆在一块。
身为兽谷中年龄最大的灵兽,它知道许多魔宫辛密。
容安常常会在喂食时,问它一些有关傅平生的事,而弑天鹿吃饱喝足,心情好了,便也会与他喋喋不休地说上许多。
一来二去,容安从它口中得知了不少有关后来的事。
比如,傅平生当年独自从禁林回来后,已是走火入魔,成了一个嗜血如命的大魔头。
再比如,傅平生曾多次屠了旁人满门,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种,三界中人皆对他恨之入骨。
一切所为,都完美地符合了反派的形象。
可容安听到这些,时常会皱紧眉头。
潜意识里,他并不相信这些事会是傅平生所为。
“你觉得这些是真的吗?”
他给弑天鹿的饲料槽中放了一把新鲜的绿植,轻声问道。
弑天鹿抬头看他一眼。
“不一定。”
容安眉头微挑,他本以为小鹿会说相信,毕竟,它整日都在被放血。
而弑天鹿只是垂头啃了一大口绿植。
“这些事我也只是听说罢了,但凡听说,便皆是传言。”
“你我活在世上,总要亲眼所见才行,总不能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容安一怔,转而又给它添了一大把绿植,笑道。
“也是,你说得对。”
“多吃点。”
弑天鹿见他给自己放了这么多吃食,刚要道谢,便又听容安说。
“吃的饱一点,马上就该取血了。”
瞬间,感谢的话全都噎在口中,弑天鹿望向他,呸了一声。
而这些时日下来,一人一鹿早已习惯这般相处,容安见此也不在意,只混不吝地冲它笑了笑。
......
等到这月十五,便又轮到了容安去送血。他带着玉壶去找白莺,可到了凉亭处,却又被告知白莺在浴殿门口。
他紧赶慢赶地跟着引路者过去,却见浴殿外已经站了不少人。
有魔宫教徒,有魔宫的几位护法,还有一些侍从侍女,无论是谁,都规矩地在此等候着。
容安本想寻寻白莺的身影,却未料到会先看到傅平生。
此时,他正站在浴殿门口,似是刚从魔宫外回来,满身是血,就连衣袍都被染成了绛红。
旁边有小侍女交头接耳地小声嘀咕,说尊上独自一人去处理了魔宫外暴动的妖兽,当真是实力非凡。
闻言,容安下意识抬起头,却见傅平生也正看向这边。
两人目光对视,他却发现对方眸色比以往更深,宛如一潭深绿中,还点缀着血红的星点。
凝望着那双眼睛,容安虽在人群中,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而傅平生也随之收回目光,进了浴殿。
他刚一离开,殿外等候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容安身旁的小侍从更是用手拍了拍胸口,小声道。
“诶,但愿今夜能过得安稳些。”
容安眉头微挑,捧了捧手中的玉壶。
“今夜会有何不同?”
闻言,小侍从狐疑地看他一眼,“你是刚进魔宫的新人吧?”
容安不欲与他多言,垂眸应道,“嗯,我刚来不久。”
小侍从了然地点了点头。
“难怪你会不知道。”
他环顾身边一圈,这才刻意压低声音,与容安耳语道。
“咱们尊上的心魔一直未愈。”
“每逢十五便会加重,变得嗜血如狂,有时还会犯疯病,吓人的很呢。”
容安一怔。
....每月十五。
当年他离开傅平生的时候,好像......便是十五。
小侍从没有得到回应,却还在继续道。
“我听宫中老人说,每月十五,尊上时常会莫名不见踪影,等第二天又带着一身血回来。”
“你瞧见这四周的阵仗没?全是为了今晚做准备的,大家都担心尊上疯病发作,无法控制呢。”
容安看了看浴殿的大门,“那你见过尊上疯病发作的模样吗?”
“没有没有,”小侍从连忙摇了摇头,似乎很忌讳这个话题,“据说以前见过的人,最后都死了。”
他一口一个听人说,一口一个据传,容安敛了眉眼。
耳听为虚,倒是不必全信。
.....
而傅平生进了浴殿,四周的人也开始忙碌起来。
一个魔宫教徒过来寻到容安。
“左护法正与其它护法一同布阵,无法抽身过来,特命你将玉壶送入浴殿。”
“切记,东西送到后便即刻离开。”
容安颔首应了声是,带着玉壶,小心走进浴殿中,而傅平生也在里面。
他身上的血污已经清洗干净,眼下正穿着雪白的里衣,墨发微散,独自泡在漆黑的水中。
大殿之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线和流光闪动的阵法,看起来分外诡异。
而容安进来的瞬间,傅平生便抬了头,一直看着他。
那双浓绿的眸子看起来毫无焦距,可落在容安身上时,却又像是茫然地打量确认着什么。
容安谨记白莺的叮嘱,不敢久留,他将玉壶放在傅平生身侧,在玉杯中斟满灵兽血,递了过去。
“尊上,您的药。”
傅平生眼眸微垂,看着杯中的血,没有接下,反而拉住了他的手腕。
容安心头一跳,却也不敢乱动。
“.....尊上?”
傅平生没有应话,只这样拉住他,与他对视着。
两人这般僵持,容安一直跪坐在浴池旁,最后不免双腿发麻,只得试探地将手往前递了递。
“那....属下服侍您喝药?”
傅平生没有拒绝之意,容安便大着胆子,将玉杯递到了他唇边。
而傅平生仍未松开他的手,却敛眉垂头,模样乖巧地喝起杯中的血。
他喝的很慢,容安的手指也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薄唇。
软软凉凉的。
只是这般终归不便,那些灵兽血最后纷纷顺着傅平生的唇角流下,划过苍白的皮肤和脖颈,像是皑皑雪山上流经了一条血河,格外艳丽。
偏偏当事人仍只顾着凝视容安,一副毫无所知的模样。
血液划过他的下巴,滴进漆黑的水中,瞬间泛起阵阵浅白的烟气。
容安一怔,虽不知为何会这般,却又担心烟气对傅平生不利,连忙拿起旁边的绸缎布巾,帮他擦拭着嘴角。
隔着柔软的绸缎,他的手抚上了傅平生的侧脸,而对方也似是忘却了两人的过往,眼眸微敛,不避不让地任由他动作。
见此,容安更觉心中怪异,但他暂时无法与系统联系,便只能等将血迹擦拭干净后,才轻声道。
“若是尊上无旁事,属下便先告退....”
话未说完,他便看到傅平生突然冲自己轻轻眨了下眼睛。
——紧接着,他被对方拉入水中。
而这池黑水虽看似可怖,实则却只是一些温和的药液,有调养身体,清心明目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