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十一月廿五, 乡试放榜,解元,谢柏常。
谢柏常是谁?
就是今年才新鲜出炉的那个长得贼俊、出身寒门、孤苦无依的谢案首!
人但凡活在世上, 多少都是有点事儿可说的,若是你碌碌无为地过了, 旁人对你那点鸡毛蒜皮的破事儿也没多大兴趣;但你若是一朝成名,就不得了,哪怕你真的是平平无奇过半生, 好事之人也得从你祖宗十八代里掘出点话头来过过八卦瘾。
这是随便上街打个喷嚏,都能喷着几个文人的书香之城。
因而,虽然前几个月坊间一直有关于谢案首身世来历的各种传言,但关注的人并不多, 如今他同年连中两元,那些传言瞬间就甚嚣尘上:
“什么?原来谢解元不姓谢, 姓李?”
“你可不知道吧?其实他的出身跟寒门半点不沾边,生父可是金州商会的会长呢!”
“那是妥妥的豪门富户啊, 又为何改了姓?”
“听说是因为命硬,克父克母......
“何止,刚归家就......是天煞孤星, 难怪会被逐出府!”
“也说不定是嫡母不容庶子!”
“可听说是自请除名?”
“......无论怎么说, 身为人子,不认祖宗, 那就是不孝!”
“可谢解元那么小就被送去寺庙里养,也挺可怜的吧。”
......
各种小道消息不断, 茶楼酒馆里议论得如火如荼, 是非参半,褒贬不一。
或许是关心则乱, 阿媮总觉得还是说不孝命硬之类的更多些,气得她根本听不下去,若不是怕吵起来会暴露身份,到时成了帮倒忙,她都想上前去跟他们论道论道!
谢爷去参加鹿鸣宴了,也不知他听到这些气死人的话会不会很难堪?
此时的鹿鸣宴已经接近尾声。
被众星捧月似的吹捧了一整天的谢解元似乎不胜酒力,没有再回答那些七拐八弯的套话,正揉着额角歇息,这时林刺史笑吟吟地问道:
“听闻解元郎先前姓李,今年才改随母姓谢,家中还有什么长辈?可有婚约在身?”
谢解元闻言立即起身回话,他显然是醉得不轻,但修养定力却是极好的,只稳了稳身子,就对着上座的林刺史深深一揖,不无感伤地答道:
“小生命硬福薄,自幼失慈,全仗慈母遗言勉励才没荒废了学业,因如此命格,便不忍拖累父族,只得无奈同意脱离宗谱祖籍,孑然一身。
尽管关系断绝于法不算丁忧,但于情亦如新丧,余哀犹在,是以三年内无意议亲。
今日学有小成,算是稍稍告慰慈母在天之灵,晚些还得去慈母坟前拜祭,守墓七日,以尽绵薄孝心......”
不愧是解元之才,在座的学政文儒听了皆动容不已,林刺史更是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
“虽然读书人确当明理重孝,但出生时辰皆是天意,命格之说更是无稽之谈,解元郎切莫哀伤过甚!”
这就是对流言官方定调的意思了。
开玩笑,日后的状元郎若是出自洛川,就是他林刺史等一众官员的政绩,哪能让这么好的苗子背上污名。
当然了,一句官方定调到底能不能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暂时还不得而知。
傍晚时分。
阿媮终于等到谢爷回府,但他脸上全无揭榜时的喜悦,整个人恹恹的,眼眸因微醉而泛红,也不进屋,就垂着头踱到庭院那块小草坪,便盘着大长腿席地而坐,不无委屈地看着她说:
“外面的人都对我改祖更宗的事说三道四的,说我不忠不孝,命硬克亲。”
这情形,就像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又打不过,只能回家找家长诉苦。
阿媮本就为此担心了一天,护犊子之情油然而生,半蹲在他跟前安慰道:
“不用搭理那些嚼舌根的人,他们就是妒忌爷您的学问好,连夺两魁,这是多少读书人一辈子都不可企及的荣耀!”
“可我听着还是很难受,而且金州李家可能也会跟着作妖,”说到这,他那本来耸拉着的眼皮一掀,又变得忧心忡忡的了:
“媮儿,这场舆论战对我来说很重要,必须得赢,你肯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吧?”
“当然!”
“那就好,现在我孤独无援的,你得帮我看着些。”
“爷,您不如具体说说,我该怎么看着?”
“唔,就是你得时刻记住你是谢府这边的,若是李家的人找上门来,你得记着不用再看他们的脸色,更不可在他们面前自贬身份。”
“好!”
“我现在要上山去给我娘亲守墓,七天后回来,你要等着我啊!”
“......?”
其实阿媮有点糊涂,这男人对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竟觉得她会站在李家那边?特别是最后一句,什么意思啊?难道以为她要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