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这里的员工基本上都只在这里工作过, 对外头的一切都不怎么了解，很多人的配偶和亲戚也都在这里上班，等于整个工厂就是他们的全部世界。
所以, 老员工们几乎个个都能把厂里所有人的家底抖落清楚。
当然了，员工们大部分都是比较纯朴的, 虽然也有奸滑懒馋的人, 但大家都知道那是不对的，也挺瞧不起这样的人的。
用他们的话来说, 就是既然拿了这份钱，那总得干点活儿才行啊。
对于老厂长张强同志，绝大部分员工都很尊敬他，不过也知道老厂长家里的情况不允许他再继续工作下去了。
他的爱人生病了，之前因为有小儿子跟小女儿帮忙照顾的关系，所以他可以正常上班不受影响。
但他的小儿子明年要被调去外地工作了, 少了一个帮手的家人, 张厂长岁数也不轻了, 就想着干脆提前退休, 在家里好好照顾爱人。
“张厂长原本是从一车间干出来的, 咱们厂那个夹心饼干的配方就是他们那批人给弄出来的, 我从小吃到大, 就爱那个味儿，可惜现在的孩子不乐意吃了。”有一个食堂姐姐一脸惋惜地说道：“咱们的夹心饼干多好吃啊, 用的料可都是货真价实。”
夹心饼干确实挺好吃的，凌初夏也从后勤那边弄了几包尝了味道, 真的特别香, 里面的夹心甜而不腻, 而且饼干酥脆, 吃着不会口干。
因为张厂长是从一车间出来的，所以他对夹心饼干是非常有感情的，就算现在饼干的销量大不如前，但依旧坚持生产这个饼干，哪怕现在大部分货品只能销往乡下，他也愿意。
一车间的车间主任柯志军也是张厂长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个人的性格比张厂长还要严肃，做事情一板一眼，大家都知道一车间是最严格的车间，不许迟到早退，请假要写请假条办正式手续，上班时间也不许偷懒摸鱼，要不然一旦被发现了，柯志军是真的会扣钱的。
至于效益最好的，自然是帮麦尔肯做代加工的三车间，他们那边工作量大，所以现在用的基本都是年轻人，管理上虽然比较松散，但从没有耽误过交货，加上这边加班多，奖金也多，所以人人都想过去工作。
至于厂里的两个副厂长，罗副厂长是某个领导的亲戚，工作上没什么突出成绩，连食堂洗碗的大姐都说他是靠关系才当上副厂长的，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人没有工作能力。
另一个副厂长是分管销售的，姓程，属于勤劳肯干但实力一般，至今还在发愁夹心饼干的销售问题。
通过这些小道消息，凌初夏初步得到的结论就是，这两个副厂长都不堪大用，但程副厂长可以留下来做点别的工作，罗副厂长是直接可以开除的那种。
但偏偏他上头有人，你要是开除了他，得罪了领导也不好。
凌初夏聊完天就回到办公室，打算再好好盘算一下。
刚刚走进去，就看见一个大姐正在分发零食，见凌初夏回来了，大姐也热情招呼道：“小凌啊，过来尝尝这个，这是我婆婆做的，刚刚送过来给我们尝尝的。”
“谢谢您，那我就不客气了。”凌初夏接过一块自家做的那种芝麻糖饼，拿过来咬了一口，还挺香的，便说：“真好吃，大姐的婆婆手艺真好。”
“是吧，手艺是挺好的，不过做这种东西手艺好有什么用？又不能换钱用。”大姐撇撇嘴。
凌初夏说：“怎么不能换钱用？像这种小饼，要是多做几种馅料，甜的咸的各弄一些，一个煤球炉一口锅，放在学校的门口摆摊卖，一定很赚钱的。”
“摆小摊也太丢脸了，我们家一家子都是工人，有正经工作的，可拉不下那个脸。”
凌初夏说：“这有什么丢人的？我姑父在XX市做副厂长，我姑姑办了停薪留职，专门摆小摊卖小吃，一个月能赚我姑父一年的工资。”
凌大珍的小吃摊确实很赚钱，不过这也是她特别吃苦，但就算不像她那样卖命，每天少卖一会儿，也能赚到很多钱的，肯定比上班强多了。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全都惊呆了，那大姐直接走到凌初夏的桌子前：“真的假的？摆什么小摊那么赚钱啊？”
“不管什么小吃摊都很赚钱的，就是特别累。只要能吃苦，不怕累，摆小吃摊就是两个字：赚钱。”
“哎哟喂，那我可得回去跟我婆婆商量一下子了。反正她都退休了，又不用上班，身体也好，每天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做，不如出去摆个小摊子赚点买菜钱。”那大姐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显然非常心动。
凌初夏把手里的小饼子吃完，然后说：“要是按照这个手艺的话，肯定可以赚到钱的。”
坐在最那头的厂办主任说：“赚钱是赚钱，但我还是觉得丢脸。咱们上个小班，稳稳当当的，也不缺衣少食，可不乐意让家里人出去丢这个脸。”
凌初夏笑着说：“个人想法不同，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个厂里的人都是老式思维，想不通这种事也很正常，反正都是个人自由。
那大姐点头道：“是的，也不知道我婆婆愿不愿意呢。不过，小凌啊，你姑父可是副厂长，他真的不嫌弃爱人出去做这么丢脸的事情啊？”
“这有什么好嫌弃的？能赚到钱才是最实惠的。现在我表弟也考上大学了，回头去了外地读书，姑姑赚的钱就能贴补他的生活，让他在那边过得好一点了。你别看都是大学生，要是手头宽裕的大学生，读书的时候也能参加更多活动，寒暑假还能出去旅个游什么的，增长见闻。”
“那你表弟也挺好的，这孩子不嫌弃妈妈摆小摊，我倒是有点担心，怕我儿子嫌弃奶奶在外面摆小摊。”
凌初夏笑了笑：“实在嫌弃就算了，毕竟赚钱这件事也是随缘的，做不到也无所谓。”
那大姐也笑了笑，说：“说起来，小凌你也是大学生呢，你在哪里读大学呀？”
“京市。”
“哎呀，好地方，读哪个大学呀？”
“华大。”
大姐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问道：“华大？那个第一学府华大？”
“是的。”凌初夏点点头。
顿时，办公室里面的气氛变化了。
大姐也立刻说：“你居然是华大的学生，真是没想到啊，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学习也会这么好啊！”
厂办主任说：“你这话说的，人家漂亮跟学习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我一看小凌，就觉得这个孩子不一般，果然啊，人家是华大的学生，确实不一般。”
凌初夏心里好笑，但面上却说：“我运气好，是调剂进去的，差一点点就进不去华大了。”
“那也好多分的！”另一个大姐也凑了过来，“小凌啊，你跟我们说说，你平时是怎么学习的啊？我家孩子下学期也要读初中了，我得跟你取取经。”
凌初夏就说了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学习方法，不外乎就是好好听讲、文科多背、理科多刷题。
办公室的几个人当即决定提前下班去新华书店给孩子买习题册，从暑假就开始督促他们好好学习。
凌初夏看着他们几个人慌慌张张跑出去，自己则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坐下来记笔记。
把今天听来的那些消息按照有用没用分门别类写下来，凌初夏抬头看了看挂钟，已经快五点了，她便收拾好东西回去了。
走到停车的地方，刚好遇到厂里那个罗副厂长，他看到凌初夏拿着车钥匙去开那辆没见过的小轿车，便一脸诧异道：“我知道你，你是厂办的那个实习生，是个大学生。你这是……开车子来实习？”
凌初夏笑着说：“是的，我家里人是给别人做司机的，最近几天老板去外地旅游度假了，车子空下来了，就借给我开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都开的起小车子了，来咱们厂实习什么啊？”罗副厂长没再说什么，而是坐上自己的小轿车走了。
凌初夏一边听广播，一边开到了家门前，她也不下车，只坐在车里按了按喇叭。
江沅拎着两个大袋子走了出来：“今天比昨天晚一点。”
“对，不过你爸爸下班也晚，现在去应该差不多。”凌初夏看了看他放在后头的两个大袋子，“买了什么水果？”
“就是市场上的那些常见的水果，另外给我爸买了一斤老蜂蜜，他说最近嗓子不太舒服，每天喝点蜂蜜可以润润嗓子。”
凌初夏开车去了江前进的住处，停好车跟江沅一起走进去。
江前进还没下班，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性，她长了一张圆脸，笑起来一团和气，比之前那个保姆顺眼多了。
“小沅同学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保姆接过他手里的一个大袋子，朝屋里笑着说：“梁姐，小沅同学和小凌同学来啦！”
屋子里没有回应，保姆大概也习惯了，只让江沅和凌初夏进去坐。
一楼的客厅里，梁女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明明是个喜剧片，但梁女士全程面无表情，整个人冷漠得像一块冰块似的。
江沅说：“妈，我跟初夏过来了，这是给你跟爸买的水果和蜂蜜，你不喜欢吃就拿去送人。”
梁女士蹭的一下抬起头来，她看了一眼凌初夏，用挑剔的目光将她从头到尾扫了三遍，然后哼了一声，把头一扭，继续看电视。
凌初夏喊了一声“梁阿姨”，就跟江沅跑去楼上了。
楼上有江沅的一间卧室，虽然只有过年那几天会使用，但保姆还是会定期打扫，所以屋子里还是很干净的。
凌初夏说：“你妈瘦了那么多，看上去风吹吹就能倒。”
“没办法，她自己不高兴吃饭，别人也无能为力啊。”江沅说：“现在我爸也不说她了，随便她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卧室里有一些江沅放在这里打发时间的书跟杂志，凌初夏看了一会儿旧杂志，就听见楼下传来了保姆的声音，说是江前进回来了。
一段时间没见，江前进居然老了不少。
他原本是一头乌黑的头发，但现在头发却白了不少，脸上也多了一些皱纹，看上去有一种疲惫感。
凌初夏喊了一声叔叔，江前进露出一个笑容：“我听说你取得了全国大学生英语演讲比赛的第一名，还作为代表出去参加了学习营，看你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真为你感到高兴。”
老一辈的人就是这样的，对于凌初夏赚钱的事情他们不怎么管也不怎么在意，但对于这些成绩，他们还是很重视的。
凌初夏赶紧说：“谢谢叔叔，我就是侥幸取得了一点小成绩，我不像江沅，次次都能拿奖学金。”
江前进说：“是啊，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都很努力向上。我去洗个手，咱们就开饭吧。”
“好的。”
江前进去洗了手走出来，保姆开始往外端菜，江沅走到沙发那边说了一声：“妈，吃饭了。”
梁女士冷着脸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叫我吃饭？”
江沅没说话，只是转身朝餐桌那边走过去了。
江前进自己在主位坐下了，就说：“都坐下来吧，难得在一起吃顿饭，我让小廖做了一点你们爱吃的菜，晚上都多吃一点。”
他虽然一脸疲惫，但看向两个孩子的目光还是比较高兴的。
他们三个人已经坐好了，饭菜也都上齐了，但梁女士始终没有动弹，她还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而且这会儿她的面色更加难看了，像是在生气一样。
小儿子难得回家里吃个晚饭，江前进便笑着招呼了一声：“吃饭了，快点过来吧，孩子们都在等着你呢。”
“哟，吃饭了？我这个当妈的都没坐过去，你儿子倒是在那里坐得挺舒坦的。到底有没有家教？到底懂不懂礼貌？”梁女士阴阳怪气地说道。
不过，这一次她是有进步的，至少她只说了自己的儿子，没有说凌初夏这个外人。
江沅看了一眼江前进，江前进说：“你到底要不要吃饭？如果你不想吃饭，那就算了，我们三个人吃我们的了。”
“你说什么？江前进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江前进笑眯眯道：“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凌初夏正在喝水，一听这话差点被水呛到。
毕竟这句话可是后世被无数人嫌弃的铁直语录，一般男人说了这句话之后，女方都会更加生气。
果然，在雷区上蹦迪的江前进同志迎来了梁女士的疯狂跳脚，她直接把茶几上的香蕉一根一根砸了过去，但因为离得太远力气太小的关系，香蕉都落在了半道上，横七竖八一根一根地躺在那里，看上去挺可怜的。
江沅说：“妈，我跟爸都招呼过你，喊你来吃饭了，你要是实在不想吃饭，可以不来吃。要不然，我看你们还是离婚吧。日子都过成这样了，早就该离婚了。”
江前进也说：“离婚是应该要去办了，我跟上面也打过招呼了，随时可以离婚。”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也没想过再往上升一级了，所以整个人豁达了很多，随时都可以去离婚。
梁女士如被雷击，她立刻站了起来：“说什么呢？我们俩都快五十岁的人了，离婚像什么样子？我刚才胸口有点不舒服罢了，我又没说我不吃饭，我去洗手，现在就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