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重新点燃蜡烛之后,却将他吓了一跳。
那小厮就睡在他脚踏的不远处,他方才喊名字没有将对方叫醒,摸黑下床点燃蜡烛时,甚至还不小心踢了对方一脚,但一直到现在对方还是毫无知觉。
商人举着蜡烛凑到小厮身旁一瞧,才发现这小厮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在睡梦中断了气。
死人了!
商人瞬间清醒过来,举着蜡烛大喊地跑出门外去喊人。
但几声过后,商人发现还是只有自己这里有烛火的光亮,根本没有人回应自己。
商人干脆直接闯进了旁人的屋子里,发现他们竟然都不知不觉断了气。
这一发现将商人吓傻了,顾不得天色黑暗,一个人举着蜡烛变向镇子上一路狂奔。
但是这镇子小,本就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官差。
而这商人经过一夜这种刺激,第二日见到人讲述这件事情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两位衙役最初以为他精神失常,在胡编乱造故事,甚至还好心将其带入了医馆。
好一番折腾之后,才终于肯正视商人之前的胡言乱语。
几人带着商人又重新回到了麻村。
六个人一起去的,但最终却一个都没有回来。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自然也引起了县城中知县大人的关注,因此又派了一批人手去麻村查看,想要知道麻村到底是何种情况。
没想到仍旧是一去不复返。
派了第一批人手毫无音信,又等了五天的时间,在知县大人银钱的奖赏之下,从县里又挑出十个人,再次出发去往麻村。
这一次一夜过后,麻村里面有了动静。
进去十个人,但却只出来了一个。
出来的这个人还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老人当初因为银钱动心而参加去麻村的活动,知县起初并不愿意。
他之所以舍得拿出银钱来鼓励大家再次进入麻村,是因为他想要那些年轻力壮的人。
但名额凑不够数,索性便任由老人去了。
没想到前前后后两拨人进去,最终却只有这么一个人出来了。
但出来归出来,出来之后却也没什么用处。
因为这位老翁只说了一句话,便也断绝了气息。
“进去的人都死了,只要一睡着就全都死了,”
说完后老翁也倒在了一旁,再无气息。
这件事情闹得动静并不小,当时的知县还曾一级级上报给知府和知州,但最终也没给出什么有效的回复。
而后麻村便瞬间在小镇中再次扬名,只不过这一次麻村成了附近有名的鬼村,提起来就让人胆寒。
而后麻村便刻意被当地人遗忘。
后来原本的知县调走,新知县上任也曾要求过旁人搬入麻村,不能让麻村的田地荒废,可是根本毫无用处,没有人敢搬进去住,不管县令用什么样的办法,都没有人去住过去。
经过新知县的这么一遭这趟,麻村彻底成了这里的人不敢提起的存在。
甚至有时候即便要路过麻村都会特意绕路,因此多年下来麻村已经是荒地一片。
随着之前知晓麻村事件的老人一个个去世,这镇子上根本没有多少知道麻村的人了。
一直到前几年,这里的说书人老头将其变成了故事重新说出来。
但老头说出来的不仅是这些故事,还大肆渲染说村子里的人之所以莫名其妙死亡是因为全村的人都遭受了诅咒。
而且在前朝建立初年,麻村曾经有个很有名的寺庙,据说只要是去庙中上香跪拜,不论什么心愿,都能够让神佛听到,只要心意足够诚恳,神佛便愿意帮助百姓们实现各自的心愿。
有了这样的传言之后,麻村寺庙中来来往往的人更多了,这也是当初前朝修建官道时选择经过麻村的原因。
但是后来不知从哪一天起,虽然从寺庙中许愿仍旧很灵验,但愿望得到满足之后,这人总会倒霉上一段时日。
也并非是多大的事情,不过就是路上偶尔摔一跤,或者时出门时候发现马车坏了。
这是乱七八糟的事情,虽然忍不住让人烦躁,但是也不会真的给生活带来太多的困难,因此许多人都不曾放在心上。
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寺庙佛堂中佛像的变化。
佛像高大,一般人进来上香都是为了让自己心愿得到满足,自然整个人都是毕恭毕敬的,很少有人会昂起头直视佛像,并且对其一点点进行观察。
而为了表示对佛像的敬重,寺庙中的弟子也不会日日为佛像打扫。
他们坚信佛像自身便不染尘埃,因此不用特意为佛像打扫,只需要每日早课时分在佛像前诵读经文,便能达到洗涤的效果。
因此寺庙中来来往往诸多人士,从未有一个人发现当初庄严肃穆又带着怜悯的佛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表情竟然变得有些狰狞,甚至耳根后面竟然有了裂纹。
而后寺庙中的僧人也开始生病,身体日渐孱弱。
后来寺庙中的僧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曾经来来往往的百姓逐渐不再能感觉到佛像许愿的灵验,因此寺庙中也越来越萧条,高大佛像上的裂纹也越来越明显。
因此寺庙再不复当年的盛状,只剩下本村人维护着自家村子的信仰。
随后大周建立,积极推行道观,大周上下全都以推崇道观为荣,甚至有些地方的官员,为了让自己在三年评选中获得优字评选,开始大肆破坏寺庙,只要有寺庙的存在便是不正确的。
麻村的寺庙虽然在村民的保护下完整地保留起来,但也开始人烟萧条,香火也不再充足。
寺庙不再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被时光和记忆掩埋。
即便是那借住在麻村而变得痴痴傻傻的商人都未提起有关寺庙佛像的事情。
但偏偏前几年说书人老头将其变成故事说出来的时候,便信誓旦旦一口咬定说这村子变成鬼村都是因为佛像。
佛堕了魔,自然就不再是之前那个光明伟正的神佛,不再要求许愿人的真心和诚意,而是一味放大人心中的欲望和执念,让人用自己宝贵的东西来交换,然后再为其实现愿望。
后来去寺庙中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更愿意去道观卜卦求个平安。
已经堕魔的佛得不到足够的香火供奉,整个佛像更是变得四分五裂,索性用麻村所有百姓的性命当做陪葬,让麻村彻底消失。
“这事儿发生的时候还没有我呢,所以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镇子上的人都打听过,从前那个商人的事情应该是真的,但后来那个什么神佛堕魔之类的应该是那老头自己加上去的。”
“要是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加上去,光前面那么一点,估计大都不爱听。”大姐讲完这个故事,又特意解释了一句,让两人不要轻信故事的后半截。
“不过麻村到底是玄乎,现在没人敢进去,你们到时候要是需要路过也绕开走吧,绕开走安全。”大姐特意叮嘱了一句,一口气将放在手边的茶水喝个精光。
随后继续问道:“你们还听不?那老头还有好几个拿手故事我还没讲呢!”
顾梦詹的双手包裹住关雎冰凉的指尖,摇了摇头,“多谢您的故事,只不过今日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便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拿出来一个银裸子当做是今日的谢礼递到大姐面前,便准备起身离开。
这个故事对于关雎的冲击力太大,此时还有些会不过神来,整个人都依赖在顾梦詹的身上。
依靠着顾梦詹的力量站起身,关雎咬紧牙关,让自己冷静下去,不要随意发散自己的思维。
两人手指紧密相连,准备下楼离开。
但是身下的凳子刚刚被推开,便有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动作。
“你这妇人又在这里胡乱讲故事!这茶馆里的来人是来听我讲故事的,不是你!”老人说话时颇为痛心疾首,像是自己随手丢掉了自己半辈子的积蓄一样声嘶力竭。
方才那妇人将银裸子收回自己口袋,干巴巴地笑了笑,“我这不也是为你招揽了顾客嘛,再说你方才一直不出现,若不是我讲了个故事,这两人早就走了,怎么还能让你赚个茶水钱。”
“再说了你那些故事翻来覆去都说了好几遍了,我都能背下来和你说得一模一样,那你说和我说不也没多大区别?”
“您老年纪都这么大了,别动不动就吼人,您吼我倒是不怕,这不是怕您吼人的是一口气上不来吗?”
妇人显然跟这位说书人十分熟悉,说话都多了起来。
关雎则是转头去看茶楼的这位说书人,看到后下意识睁大眼睛。
这位说书人竟然是个瞎子!
“别管怎么样,她肯定是我的客人。”说书人没有同这位妇人继续争辩,而是精准无误用手中的拐杖指向关雎。
“故事都听完了,准备去?”
最初这句话出来时,关雎并没有意识到这位说书人在同自己讲话,因此一直都没有给出回应。
“你这老头说什么胡话呢?麻村哪里是能够去的?!”妇人反应过来方才说书人的意思,连忙阻止。
劝说人去鬼村岂不是跟劝说人去送死没有两样。
今日这老头怎么这般奇怪。
听到夫人的打断,说书人也并不生气。
只是站定在那里没有说话。
关雎让自己站直身体,勉强露出个笑容,“老先生我们能否换个地方详谈一番?”
说书人点了点头,三人便在方才那位大姐震惊的眼神下结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