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手术结束后的气氛,跟以往并不一样,宣布死亡后,现场安静得像是一场葬礼。
没有冲进来妄图找出证据的家属,也没有因为无效救治而簇拥着的媒体。
护士安静地在帮我收拾工具,医助沉默地递给了我一张表格。
这张表格,我并不陌生。
可只有签上姓名的那一刹那,才能感受到有一条生命,迅速地消逝了。
我不信鬼神,亦没有信仰。
那天却破天荒地坐在手术室门口,沉默了片刻。
据说人死后,鬼魂会在尸体旁逗留。
我想多陪陪她。
因为她在生前,跟我说过——
如果手术在最后真的毫无希望,请不要继续抢救了。
但如果可以的话,请我摸摸她的手,再拍拍她的头。
那天我坐在办公室里,听着这个年仅十九岁,却患有恶性脑瘤的小女孩,静静地阐述自己短暂的一生。
她与那块恶性瘤,整整斗争了三年。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疾病被宣判的瞬间,她就已经输了。
胶质瘤完全康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起初,小姑娘并未觉得有什么难受,无非就是呕吐、晕厥、疼痛,还有最讨厌的剃发。
她每次被迫剃掉头发,都会找我来哭。
小姑娘有暗恋的人,却一直都不敢让他来看自己,她说:「因为我太难看了呀。」
我沉默,第一次不擅言辞道:「或许他不这么认为呢?你有想过吗?」
小姑娘一愣,眼底突然闪烁了片刻。
她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江医生,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会喜欢上我的对吗?不会嫌弃我的对吗?」
我点头。
小姑娘笑了,她恳求道:「那江医生再救救我吧。」
我说「好。」
但我食言了。
那个男孩没来看她,我也没能再一次救活她。
童话之所以是童话,是因为奇迹不会发生。
院长发现我的异常时,是在一次术后会议上,我复盘总结的时候,持续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这应该是我头一次失态。
往日无论手术成功与否,我的情绪都极其淡然。
医院有人笑言,说我上辈子杀人如麻,这辈子救人也毫无波动。
那天会议结束,院长给我批了三天的假。
他说,每个医生都有这么一遭,挺过来就好。
这三天,我连家门都没有出。
第四十八小时,房间里就塞满了废掉的手术资料和外卖,却没有一瓶酒。
我不敢碰它,害怕毁了神经。
在冲洗自己的手时,我抬眼看了下镜子。
潦倒。
人不人鬼不鬼。
我收回目光,去阳台点了根烟。
正眯着眼吞云吐雾时,我余光瞥见了一抹淡黄色的人影。
有一个女孩,穿着鹅黄的羽绒服,正在小区花园里喂流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