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开始做梦,梦见自己死在十九岁。我在人间十多载,生母低贱,在生我时已经死去,永巷地僻,我在潮湿黑暗里求生。我向来没有感受过温暖,不知什么是爱,又什么是被爱。那时我想,死在十九岁,倒也无所谓。人间对我,实在没有意义。
我其实很早之前就见过你,沈家的姑娘,你的毽子有次被我捡到了,我想要还给你,被宫人打了一顿,那毽子真好看,七彩的长羽熠熠生采,那时候我看着把你围了好几层的宫人就明白,你是和我不一样的人。嗯,生来就不一样。
直到你向我伸出手。冰雪融化了,因为你的存在,我竟然觉得世界温柔。我向来情感缺失,不分七情六欲,可是见你和齐楚笑谈,郎才女貌,竟觉苦涩难忍。
此间心态暂且不提,我后来又做梦了,在你去西北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天生厄运,靠近我的人都会不幸,你应该是长命百岁之人,我竟然梦到你在漫天的箭雨里脆弱地死去,我就知道,我又影响了你。于是我也去了西北,我命贱又硬,总该替你挡挡的。万幸你还在。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懂什么是爱,只是觉得见你就欢喜,见你落泪就心疼。你说你喜欢我,我深知,这些都是我所偷窃的片刻欢愉,如同那枚不属于我的绣了荆楚的穗子。但足够我欢喜一辈子。
你嫁给了我。偷了就偷了吧,那就偷一辈子。我向来就是这么低劣的人。
后来我又梦见了,先帝恐沈家功高震主,一夜里沈府夷为平地,你又哭。于是我去和沈知逼了宫。我当了皇帝,掌握了前所未有的权力,
我没想到你的气运被我影响了能被窃取,梦里逼我去娶苏凝旖,我不愿。于是你还是在山崖坠落,我们还是遇见了苏凝旖。我无能至此,需要和她人委以虚蛇才能保全你。我见你一点点憔悴下去,我很多时候在后悔,我说我确实不该出现。本来就该是你和齐楚龙凤相鸣,我一直装得那么好,竟然这么害怕这么胆怯和你说出全部。
我真的害怕,害怕你说,齐述,我后悔遇见你。
沈妙。沈妙。我该怎么办?
剩下的我没有再读,把信纸折了起来,折成了一只小船,慢慢放进了水里。
我继续往前走,旁边有人低声问,
「为什么不看完?」
「我等他亲自和我讲。」我转头看向他。
来人一身宝蓝色,玉冠束发,马儿停在柳边。他往我这看,一双眼平静温柔得像湖水,长眉鬓扫,说不出的俊逸飞扬。
是齐述。
「那可能要讲上一辈子了。」他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