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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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错了吗?”
校园里银杏树的叶簌簌而落,傍晚的风把教室的窗帘吹得高高扬起,值日生扫完走廊回到教室,一声不吭地把扫帚放回原位。
他低着头不敢看讲台上的人,背上包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晨坐在讲台上,手上拿的杂志卷成筒状,面前站着一个垂着头的女孩。
直到值日生的脚步声在走道上消失不见,她才又徐徐开口。
“这是数学老师第二次和我反映你上课不专心了,”白晨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和她正在说的内容并不匹配的温柔,但正是这样才让女孩更有愧疚感,“我上周就找过你,你也答应我会改正,今天为什么还在老师讲评试卷的时候偷偷看杂志呢?”
白晨的语气平静,好像是真的因为搞不清楚女孩的想法而在询问她。
女孩的头更低了。
“我错了,老师。”女孩嗫嚅着舔了舔嘴唇。
白晨是个年级公认的好老师。这个“好”由很多方面组成——比如白老师长得很好看,一头飘逸的长发有时松松地用发簪挽着,有时垂下来别在耳边,引得按规定留着齐耳短发的高中女孩们羡慕不已。
比如白老师的脾气其实很好,是少有的“很不来事”的老师,平时和她们这些女孩就像朋友一样聊天。
比如白老师的课上得特别好,一口流利的英文经常让尤娣听得入迷。
尤娣就是因为在早晨的数学课看杂志而被白晨留下来的女生。白晨很顾及学生的面子,没有直接把她叫去办公室,而是让尤娣放学后留在班上自习,等清校了自己才从办公室过来。
而刚刚说到一半值日生走进来时,白晨也立刻止住了话头。
尤娣本以为她会像前两次那样放过自己,但白晨长久的沉默让尤娣有些心虚。不过是初秋,她的校服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此刻在教室寂静的灯光下被汗洇开,被风吹过一阵一阵发冷。
白晨一直不说话,尤娣忍不住微微抬头去看她——
猝不及防地,她从白晨的眼底看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情绪。
失望的、忧伤的,一些过于厚重,以至于让尤娣看不懂的情绪。
“老师,我——”尤娣本来觉得自己只是犯了个小错,这样的白晨却让她心慌。
她想起有一次在体育课突然发现自己来了例假,身边的同学都没有带卫生巾,手忙脚乱间是正好路过的白晨把她带回了办公室,借了她卫生巾,还在卫生间帮她清洗了不小心弄脏的校服。
那时的尤娣羞愧万分,忙不迭和白晨道歉和道谢,白晨却说:“小尤,这是正常生理现象,没什么的。你回班上休息吧,我去帮你和体育老师请假。”
尤娣早就知道白晨是个很好的老师。
所以当她此时在白晨眼中捕捉到那些疑似“失望”的情绪时,她慌了神。
她不想让白晨对自己失望。
“老师,我错了,我不该在课上看杂志。”尤娣低声说,到底是小孩子,为了自己在白老师心里的形象,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但老师讲的题都是我会的,而且我只打算看两分钟……”
她只打算看完那本杂志里自己喜欢的明星的版面,但这话她没敢和白晨说。
听了她的话,白晨叹口气,摸摸尤娣的头。
女孩的头发短至耳边,是学校近几年才有的统一要求,说是为了预防“早恋”。
但白晨轻轻摸着女孩又黑又密的头发,明明能从其中感受到年轻和张扬,那是能将所有的美聚集起来的力量,是面前女孩旺盛的生命力,并不能被困囿在逼仄的校园和单调的校服里。
“尤娣,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也相信你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白晨这样开始她的谈话,“你以前和我说过,想考去首都,对么?”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尤娣总觉得那天的白晨提到首都时,话里话外有种深深的忧伤。
但很矛盾地,那种情绪是淡淡的,太不容易察觉了。就像一缕轻烟,等尤娣发现了蛛丝马迹想去寻的时候,已经散在了落叶的香里。
其实那时的尤娣也在开小差,她想,这是白老师第一次叫自己的全名,白老师一定很生气。
尤娣为自己让那么好的白老师失望而感到难过,她点点头,保证的话还没说出口,被白晨的摇头打断了。
“也许数学老师说的题你都会了,但即使不想听,我还是希望你能把在学校的时间更专心地用在学习上,”白晨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杂志放到一边,轻柔地拍拍尤娣的肩膀,像是一种抚摸,“做作业、写课外题、看作文资料,这些都可以。”
“我并不是说你们不能有课余生活,我也是从学生过来的,现在的压力有多大,我完全能够明白。但你是课代表,至少在课堂上,给别的同学一些好的榜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