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难受吗?”
她走之后,白杨突然开口,把白晨吓了一跳。
“什么?”她确认道。
只听白杨笑了一声,“没什么,你们都挺能忍。”他慢条斯理地把自己刚刚被白慧芬压着的衣服捋平,悠悠开口,“反正我是呆着难受。”
他的神情让白晨觉得好笑,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白晨知道白杨的心思活络,人也绝对比他看起来的样子成熟,但远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曾发生的事突然被这样猝不及防的一句话串了起来,白晨恍然大悟,“所以你那个时候是想要跑走?”
她说的是那次白杨半夜自己跑出家门,虽然在楼底下就被自己抓住了。这件事她一直没有告诉白慧芬,她怕被骂。但目前看来,白慧芬有必要知道了。
白杨耸耸肩,又恢复了在白晨面前一贯乖巧的样子,“我可没这么说。”
她看着自己的弟弟,有种在今天刚刚认识他的感觉。
有一瞬间,白晨想质问他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但她及时止住了话头。
她突然开始反思自己一贯自以为是的想法。在白晨的视角里,白杨无疑是这个家庭中最幸运的那一个。被家人宠爱着的他拥有者幼时的白晨无法拥有的爱,但那些过剩的保护欲又会给白杨带来什么呢?
白晨突然意识到,尽管被以不同的方式浇灌长大,但自己和白杨终究是是生长在同一片泥泞中的两颗种子。白慧芬和白强在自己和白杨身上留下不同的烙印,但如果她对此感到痛苦,那么白杨一定也无法被豁免。
她觉得没来由地语塞,想劝劝白杨却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立场。平心而论,在白杨还是个好弟弟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是个好姐姐了。白慧芬太过明显的偏心让她从小就刻意反叛地疏远白杨,往更深了想,白杨如今的性格也许也有她的一臂之力。
这就是家庭,假如出了问题,所有的成员都难辞其咎。
最后白晨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这样了,爸妈会担心的。”
白杨扬起头不解地看她,于是白晨又真诚地加了一句,“我也会。”
后来白晨隐晦地和白慧芬提过白杨的心理状态,但没有直接说白杨曾经试图逃离这个家。她觉得那对于一心宠爱白杨的白慧芬而言太过残忍,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白慧芬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甚至觉得是白晨由于厌恶弟弟而刻意编排出这些,接连几天都在话语里对白晨冷嘲热讽。白晨觉得无所谓,但始终还是担心白杨。
那段时间她总是早早回家,平时白杨和同学出去玩之后即使迟了一点到家都让白晨觉得心惊胆战。但连续观察了好几周,白杨再也没有异常的举动,加上高考临近,白晨的压力越来越大,这件事也就逐渐被她抛在了脑后。
天气逐渐变得炎热,几场雷雨之后,阳城迎来了火炉一般的夏季。
白晨的生活越来越简单,草稿纸验算的声响充斥着她从早到晚的生活。单词表里的单词和课本里的文言文背了一遍又一遍,用于纪念的用光了的水笔芯积攒了半个笔筒,在某天被白慧芬当做垃圾清扫掉了。
闲暇的白晨总是浪迹在阳城的各大报刊亭,但那一次之后,梁映的杂志就仿佛销声匿迹。期间白晨还惊喜地在电视广告上发现了出现仅仅几秒的梁映。这被她当做新闻告诉了段晓晓,两个女孩一起激动了一整天。
但白晨的电话再也没有响起过了。
她发过几次短信,全都石沉大海。后来白晨干脆不期待回信,直接把梁映的信箱当做自己的记事本,每天在里面倒数着高考的到来。
平淡而循环往复的日子像水一般兀自流淌,白晨独自越过了一场场的考试,也独自消化了一次次无人分享的欣喜或失落。与梁映的约定就像一根吊在她眼前的胡萝卜,催促着白晨在疲惫至极的时刻努力再往前迈上一步。
不过期间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叶晗静和钱自威的关系不知被谁告到了上层。正巧在高考前夕,校方怕影响应届生,谨慎地调查了将近一个月才通报结果。叶晗静在四月份被勒令退学,钱自威倒是不知为何保住了职位,只不过带完这届高三要停职反省一年。
消息被学校压得很死,就连白晨一开始都不知情。但风言风语总会传开,白晨意识到叶晗静没来上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木已成舟,况且她也尽力劝过,白晨觉得难过,但终究没让这件事影响自己的备考状态。
于是在盛夏的蝉鸣声里,白晨等来了实现梦想的这天。那是她离想象中的美好未来最近的一次,在考场上阖上笔盖时,白晨久违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的声音。
与所有外界纷纷扰扰的声音都无关,她终于能摆脱这里的一切肮脏桎梏。
“你愿意来北京找我吗?”
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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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是梁映视角,周天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