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毕安熟练地翻上墙头,那人已经在廊下坐好了。
已是春天,这院子里的桃花树生得高大,开满枝桠的花,像是淡粉的云。
那人在煮茶,单薄的热气裹着几片落下的花瓣,熏得他苍白的脸有了几分颜色。那人笼着件白袍,骨节分明的手在案上游走,食指与中指间夹着圆润的棋子。
案上的棋盘里只有白子,和笼着白袍的人构成一幅苍白的画。
毕安坐在墙头,一手托腮看着那人。
这个男人很特别,毕安啧了一声。这男人来这院子住下也有半月,几乎天天都这么过,煮茶下棋,或者赏花。更多时候他都静静地坐着,像是在等人。但除了每日会来收拾的侍女,毕安没见过别人来这里。
要不是男人衣下的脚踝上那黑色的铁链一直延伸进房间深处,这所院子紧邻着长安最大的牢狱,夜夜冤魂哭嚎,毕安指不定会认为这个男人是来休憩的。
毕安觉得男人长得很……美,毕安找不到更好的词去形容他。这男人坐在那儿像是玉人,总勾着他忍不住去看。每日来侍候的姑娘只瞟他一眼就能耳根透红。而他时刻维持着一种冷清,没有紧皱的眉头和紧抿的薄唇,也没有弯起的眼角和温和的笑意,他深褐色的眼眸掩藏在长而浓密的睫毛之下,像是没有波纹的一潭古水,那气质温润的皮囊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与脱离尘嚣的淡然。
相比于男人的清冷,毕安的欲望显得尤为热烈:他要接近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
毕安在墙头坐了大半个时辰,仍然没有动。他实在是没想好该用什么方式出现在男人面前。
“要下来吗?有茶。”
毕安一惊,跨坐在墙头的姿势僵住了。偷窥了一位美男子半个月并且想要假装初见地来与美男子邂逅的毕安表示想哭。他现在没有比跳下来更好的选择了,虽然他从不喝茶。
毕安赤着脚碰到地板时打了个哆嗦。他是在狱里长大的,习惯了冰凉的石板。这廊下的木板,远比那沾了血,结了霜的石板要凉。他往男人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停住了。
他不知道男人是否听到,那是一阵铁链如弦般紧绷而发出的悲鸣,是枷锁禁锢皮肉撞击踝骨的叹息。这声音在春月温凉如水的空气里,如同困兽呜咽的颤音。毕安就地坐下,盘腿时露出裤腿下的脚踝。
毕安的脚很漂亮,线条干净流畅,但一对铁环紧扣脚踝,摩擦着已经结痂的伤口。毕安挠了挠头,正要说些什么,男人已经把茶递到他面前,堵住了他的话。
“谢……谢谢。”
“我叫毕安……”
男人甚至没抬眼看他,自顾自地抿了一口茶水。毕安看着男人滚动的喉结,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口水总比茶的苦味好点。
“我是住你隔壁的,我看院子好不容易有人来,就过来看看,交个朋友。”
这该死的安静。毕安堆着笑的脸僵了。
————
“你,看了半个月。”
男人看向毕安,眼里有戏弄的意味。
“……”
要死要死,毕安一直觉得自己很隐蔽。
“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毕安忽然觉得扭捏起来,低下头,把捧着的茶杯送到嘴边,假意吹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