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呢?我怎么办?”毕安咬紧牙关,每一个字都被碾碎再吐出来。
“这……不全是他的错。”
“这九百六十七年,我被困在牢笼里,生不如死,这是谁的错?”
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被困的日子,他在狭窄逼仄的笼子里遍体鳞伤,冲着那些面庞恶狗一样地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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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银烛无法回答毕安,沉默里,她低头吸了一口烟。
他们是朝夕相处过的旧友,是相见如当初的故人,可谁也不敢提曾经。时间不只可以是浩荡长河,它也可以是横亘心口的伤疤。只要不去揭开,血就不会流出来。
但他们血流满地。
毕安剧烈起伏的胸口波澜逐渐平静,他直起身,擦过罗银烛的肩膀,欲往牢房里走。
“只要你不动他,你杀了我都可以。”毕安与她比肩,闻声冷笑,罗银烛不禁耳根发麻。
“我杀得死你吗?为了活下来,你做的可比我做的要多。你害怕他死是为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没资格和我说这些。”灌满牢房的风拥住毕安,把他推进还未燃起烛火的黑暗里。隐没着的铁链对着他消瘦沧桑的背影高唱。
毕安的话刺痛了罗银烛,让她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的噩梦:血渍和汗液,哭声和眼泪。她只是吸烟,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毕安远去。寡淡的月光落下怜悯,把她的影子融进泥地里。
在原地站了很久,罗银烛长指敲了几次黄铜烟枪,把冷掉的烟灰抖落在地上。来找毕安时她施了点法术,不会有旁人听见她和毕安说过的话。她想着与毕安的重逢,自嘲地笑了两声,随即,她抬起袖里的手,拈起的兰花指如同月下白蝶。她的声音只在她的耳边宛转:“经年未见,君别来无恙否?”
她独自一人,背对着远去的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欺欺人地唱了一曲重逢佳景。
毕安栖息的地方,是这座天牢里并不被认为存在的一间牢房。一张草席一件红袍算是他所有的东西。他蜷缩在小窝里,把那件红袍抱在怀里,低头嗅着已经消失的气味,在迷蒙里入了梦。
“毕安,不用你做这些,我来就好。”
“毕安,明年花朝,我来娶你。”
“毕安,我不骗你。”
“毕安……”
这声音像是就在他的耳边,和当年那人从背后拥住他时的呢喃一样,梦里的毕安回首,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光影。他伸手去碰,那光影如流萤飞散,毕安转眼堕入黑暗。
从梦里醒来的时候,毕安的汗已经滑进头发里没了踪迹。每一次做梦,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结尾,同样的冷汗淋漓。毕安倒是习惯了,他坐起来缓了一会儿。待濡湿的汗意褪去,他起身束发,准备去找人。
他翻墙到院子里时,几个侍女正在屋子里伺候常姚梳洗。铁链限制了毕安,他走不到这屋子的窗边。所以他倚着廊下的柱子,等着常姚出来。
这几个侍女是常姚原来府上的人,是皇上特地从宫里拨下来的给常姚的,常姚出事后,宫里又派了她们来侍候被囚禁的常姚。消息封的及时,她们只知道自己的大人只一个朝夕就成了罪臣,并不知道什么杀人剖心、食人血肉的妖怪。当然,她们也不明白圣上为什么会留下一个罪臣,当成金丝雀养在笼中。
一个侍女点燃了炉子里的火,泼出去的冷茶溅了几滴在毕安衣摆上,毕安不满地冲她做了好几次鬼脸。
常姚推门出来,就看到毕安对着他的侍女做鬼脸。他摆手让她们退下,站在门边唤了毕安一声。
毕安往门边看,常姚换了件新的白衣,蹀躞带上挂了几串珍珠。常姚见毕安抿着唇没说话,又喊了他一声。
“干嘛?”
“能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