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清楚了,你耳朵是红的。”
“嗯,疤是红的。”常姚捏住耳垂,毕安只得缩了回去。
“这是怎么弄的,难道是你为了戴耳坠子打的洞愈合了?”
“不是。有天醒来,发现耳垂被咬烂了,用药养着,时间久了就只剩下一个疤了。”
————
“当时疼吗?”
“疼吧,我不记得了。”他醒过来的时候,胸口和耳朵上的伤已经不再流血。他穿着干净的白衣,罗银烛坐在他的床边,没有脂粉气,也没有烟味。他先是痛,紧接着被一种难言的窒息感包围,后来他知道——这是悲伤。他花了很久才消弭的悲伤,当他见到毕安时,再次不可抑制地袭来。常姚靠近毕安,因为他觉得毕安不仅是这种悲伤的来源,也是解药。
“我从前认识一个人类,她很厉害,连很多妖怪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想长生。当她找到办法得到了她想要的长生,她却对我说,她后悔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离开的人不会回头,但等他的人会一直记得他的离开。这对记得的人来说,很残忍。”
“嗯。被回忆折磨很痛苦,所以忘掉也不见得是坏事。”毕安不希望常姚记起来,也不需要他记起来。对于常姚,他陷进去了太多次。如果常姚记起来什么,光一句“抱歉”,他可能就会前功尽弃。
“如果忘掉很重要的人,比守着回忆更痛苦。”
“哎,想忘掉痛苦的人忘不掉,想守住回忆的人守不住……人间啊,真是个不让人痛快的地方。”
看到毕安一本正经地叹气,常姚轻笑了一声,说道:“我没想到你还会参悟人生。”
“嘿!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瞧不起谁呢!我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你以为天底下除了你都是草包啊,那天干物燥时你一个人救火来得及吗?”毕安撸起袖子作势要打常姚。常姚也没有要躲的意思,眼里含笑地看着毕安,解释道:“我是觉得你性子有趣,毫不沉闷,为人洒脱,不会想这些。”
“我刚开始还觉得你生性淡泊不喜争,冷漠无情不做作呢!”谁曾想这座冰山话多又毒舌,还特别喜欢破坏气氛。
“人不可貌相。你研究了半个月的是我的皮相,看人,要看内里。”常姚拉长了调子,语重心长地教育道。
“……人生很长,常大人,别苟且在半个月里好嘛!”
毕安想起很久以前他对罗银烛谈起常姚时说的话:“真的,你技不如他。他就是一只公狐狸,他冲你勾勾手指头你就会忍不住想跟他走。”我就是这么被骗走的。这句话,毕安当时没说出来。现在,眼前的狐狸的袖子随着动作下滑,露出的一小截手臂如白玉。狐狸单手撑着下巴,头微微歪着,笑眯眯地看着他,教他忍不住想把这画面指给当年的罗银烛:看清楚了没,我说的对不对?
嗯?罗银烛今天没来?。嗯……也好,省事。此时常姚眼里的毕安眉毛皱起又舒展,还暗搓搓地揉下巴。他以为毕安还在因为他的挑逗恼火,用声轻咳吸引毕安看过来,刚要说话,院门开了。
常姚和毕安对视一眼,默契地保持安静,观察院门口的动静。
一个侍女微弓着腰,提着食盒挪进来。这不是常姚的侍女,常姚对府上的人一向宽容,那几个宫里教出来的侍女都快忘了那些规矩。
常姚用一贯的神色看着她走近,只是毕安觉得有些发冷。
“常大人。”侍女行了礼,在离常姚几步外跪行到案边。
常姚颔首。
“这是大人春来惯用的点心,大人慢用。”
“这是陛下亲自折下的桃花,吩咐奴婢献给大人,意在与您同赏春景。”
最后,侍女埋下身子,把手里的东西托举到常姚面前。素手上躺着一柄象牙扇,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
“陛下有言赠予大人:‘今春难定阴晴,难知冷暖,望大人安然。’”
【作者有话说:作者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