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两刻，那个小太监就领着几个宫女过来了延英殿。没人叮嘱过她们这枝桃花动不得，她们以为同平日一样，只管丢掉。好在这枝桃花修得好看，几个姑娘没舍得扔，如今才躲过一劫。
宫女颤着把桃花枝呈给怀常，怀常夺了去，直往殿里走。他笑着把桃花枝捧给正在用膳的李长州看，没承想李长州只垂怜一眼，便道：“不新鲜了。”
“只要撒些水……”
“扔了。”
怀常脸都笑僵了，他的嘴唇已经干裂，但哪怕低着头，他也会把脸笑皱成一团。
“喏。”
出了殿门，怀常的皱纹骤然展开。那几个宫女没得他的许，不敢擅自离开，只好在那里跪着等他出来。他快步走过去，把桃花枝一把摔在为首的宫女身上，冷声道：“下去领罚。”
皇上歇在这里，她们有再大的委屈也不敢出声申冤，只能眼泪止不住地掉，任由侍卫把她们拖下去。
李长州用完膳，怀常还未归。他坐回案前，望着已经填满的信纸出神。半晌，他把信折好，递到灯旁，让火舌把纸掠走，吞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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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姚用晚饭时，毕安在他旁边坐着，看他暴殄天物。
常姚受不住毕安的一脸欲言又止，只好把候在屋子里的侍女支出去。
“太糟蹋了！”常姚对着一桌子珍馐兴致缺缺，饭也没盛，只拣了几筷子入口，随即放了筷子。看得毕安好不心疼。
“你若喜欢，以后多备一副碗筷就是。”
“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我可没什么值得你图谋的。”常姚无奈地摇头，往尚未动过的碗里盛了点汤，推给毕安。
“是你一脸不好意思地跟我说，要交朋友的。”
“……”毕安没了音，接过对方递来的汤匙。拿着汤匙在碗里搅了几圈，毕安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发现常姚正看着他。“我可不是蹭饭的！你不用添置那些。别做些举动让人生疑。”谁家吃饭给旁边摆个空碗，然后还对着空碗来两句家常？
“哦——”常姚拉长了调子，“替我操心？”
毕安对常姚扯了个笑，想多了，我是怕对我名声不好。
等到碗里的汤全下了毕安肚子，常姚悠悠道：“刚才是谁说，不和我一道用饭的？”没等毕安怼回来，他话锋一转，问道，“汤咸还是甜？”
“你自己尝啊。”毕安心虚，他根本没吃出味道。很多妖怪同毕安一样，他们不需要人类的食物果腹，但烟火气蔓延四肢百骸的感觉，实在让人心动。
旁边的人盯着他，“毕安，你猜，我知道你多少？”
月色的莹莹蓝影荡漾，凉气夜袭。
“那你猜，我了解了你多少？”
“我猜不出。不如，你讲给我听？”
“别谦虚啊，常大人。”
“我猜，你想杀我。”常姚说得风轻云淡。
“常大人，你对你的同僚，也是随时这么剑拔弩张么？”
常姚笑道：“这哪能相提并论？毕安公子可是我的友人呐。我只不过是想知道，我的友人，到底想怎么对我。”
“若如常大人所想，常大人准备怎么处置我？”
“谈何处置？我苟活于世，难算还剩下多少时日。得毕安公子如此投缘之人，我欢喜还来不及。”
毕安不想多说，站起身回道：“多谢款待，改日再还。
他走到窗边，正要翻出去，脚下的力量躁动，攀附直上，无形中铁链扼住他的咽喉，把他向后拖拽。
“哎哎哎！”毕安踩着几个虚飘的步子退回去，屁股往下一沉坐到了常姚身上。常姚像是早有预谋，手疾眼快地伸手，扯住了毕安的腰带。
“……”周围桌子凳子摆件隔毕安都不远，刚刚就闹了动静，他不敢使劲挣扎，只好压着声音威胁常姚松手。
“你这是干什么？松开！”
“请你自重！”
常姚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力道却大的出奇。毕安攥着腰带，一边用劲一边担心腰带报废。
“但你杀不了我。”常姚自顾自地把未说完的话接下去，他的鼻息轻挠毕安颈侧，引得身前的人瑟缩。“虽不能手刃我，但坐在我身旁，陪着等到我的死期，也很解恨。”说完，常姚松开手，毕安噌的从他身上下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毕安背对着常姚，肩膀在粗重的呼吸声里起伏。夜色极好，屋内借着月光也能看清一二，常姚坐在毕安颤抖的影子里。
“我听到了，在梦里。为什么？”为什么会讨厌我？为什么，我是骗子？
于仅有的记忆里，他不曾与眼前这个人有过交集，可他觉得他失去过这个人无数遍。他空置已久的胸膛迫切地想要靠拢这个人。罗银烛避不谈论的过去，他想从毕安那里获取，鲁莽却值得一试。
毕安沉着气，迟迟未开口。常姚并不失望。
“随你怎想。”
“若随我所想，毕安公子，风吹日晒雪落霜冻，你日日不能缺席，方能解恨，得我冷尸一具。”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