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干净。”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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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真的要这么做?”罗银烛没有烟抽,就顺了常姚的冷茶喝。
“嗯。”
“我觉得……他不会想杀你吧。”三十四年,罗银烛在暗处看下来,李长州的内心,她比当局者清楚。
“当年我也这么以为。”
李长州要的不仅仅是杀死常姚那么简单,他要的是摧毁,但李长州从不了解常姚。
常姚的先生要他做良臣,把他们精心挑选的天子捧上无人可及的地方,让腐朽的骨架撑直了脊梁。
可他没做到,他没学会做良臣,也没有人教他做奸人。
从大将军的血顺着自己的长剑滴落开始,常姚就不再想做君子。李长州把内心的阴暗放大,企图以此笼罩常姚,所以常姚要把这份阴暗如数奉还,他要李长州痛苦。
“也许要等很久。可万一他不来呢?”
“想看我屈服,他就得来。而且,他不会让我久等。”
罗银烛嚼着茶叶,含糊着说:“那我更得天天来了,你出了长安我可就不能天天见着你了。”
常姚把棋子收回棋罐,都不抬头看她:“我可承受不住这艳福。”
“讨厌,奴家知道自己美若天仙……”罗银烛故作矫揉。
但随后她一本正经道:“常姚,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好好活着。”
常姚敛着眉,周遭此时只有白玉棋子掉进梨花木罐里发出很动听的声音。
罗银烛习惯了常姚这般,他不接话她就权当他默认。他们是什么时候这么熟的?罗银烛出神。当初常姚还在铺子里时,几乎她问他不答,他问她也不答。
记得常姚醒来的时候,问她她是谁,她对常姚说她是他的发妻。说出口时,她自己都笑了。她嗤一声笑出来,连同眼泪。于是她笑的前仰后合连连摆手,完全忽略了眼前的是个刚醒的病人。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哈哈哈,我们是兄妹。”
当时她就是这么说的,但常姚冷冷地盯着她,好像病的人是她。常姚的目光把她冻疼了,她狂跳的心脏慢下来,最后不得已她收起了笑容。她那时满脑子都是:有杆烟就好了,吞云吐雾去,就不用在乎旁边那个人想的是什么。
她最后留了一个很模糊的回答给常姚:我是这间铺子的主人。再后来,常姚亲眼看见她点化玉石,看见铺子里同他一样的人,逐渐曲解出了罗银烛想要的答案。
她太不堪,太自私也太狡诈,她所做的没有一样能让常姚不厌恶。
所以没人会知道这些,她不会说出去,永远不会。
“常姚,城郊开了好多花,我带你去看吧。等把铁链丢掉,我带你去看。”
“我这院里的桃花,已经够赏了。”常姚抬首,桃花灿烂。
铁链何时会丢掉,他不清楚。但他天生囚徒,不介意镣铐。
“要不是这树桃花,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关着呢。”整个长安城,只有这条街的草木盛而久。有一年常姚途经此道,看上了长在废墟里的这棵树,李长州便在这里辟了院子,作了常姚升迁的贺礼。只是院子辟出来后,常姚一次也没来看过。
“关哪儿不是一样?只要他想,他的寝宫都可以用来做牢笼。”
“哎,对哦,你说他怎么不把你关在宫里呢?多方便啊你说是吧。”
常姚涵养再好,此时也只能说一句:“滚。”
罗银烛没安静多久,她的烟瘾犯了,哈欠连连,眼泪润湿了一汪泉。常姚只好告诉她屋里有火折子,让她自己去拿。
等点上烟,罗银烛有了精神,想起自己今天穿了新裙子,开始炫耀:“看我的裙子,有没有觉得很特别?”
“没有。”
“……”罗银烛站起来,撒开裙摆,“喂,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嗯……新裙子很好看。”
“当然了,我请的可是城里最好的绣娘。”
“这绣的什么?”
“飞天的仕女啊。”
罗银烛恼火常姚的敷衍,正要骂他,常姚先开了口,他看着罗银烛裙上的仕女,问道:“世上真的有神仙?”
“这你还要问我吗?堵话也这么敷衍。”罗银烛坐下,裙摆在地上绽开。
“既然能有妖怪,如何没有神仙?人类总觉得妖怪和神仙是对立的,但其实神仙有时比不得妖怪。他们居于云端,自诩无欲无望,高人一等,不屑于人间琐事。他们只是怕卷入了凡尘的因果,从此脱不开罢了。”
“不过也有例外,神仙也有单纯好骗的。”
听罗银烛说完,常姚说道:“看来你很懂。”
“那是,我可是写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