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仰头苦笑,几十年走过,满目疮痍,满目凄凉。
“你是不是也觉得朕老迈昏聩啊?啊?”
“没有, 在奴才心里,陛下永远都是当年那个策马扬鞭想着要一展宏图的贤王。”
“可贤王不贤了啊……他抢走了自己亲哥哥的位置, 他逼得十几个兄弟自缢……他还贤嘛?“圣人的手颤抖着,仿佛那一年的夺位于他而言不是这一生中最辉煌的胜利,而是噩梦。
一个一旦在这个位置上有半点做不好, 就会被拖出来鞭笞一顿的噩梦。
“你从朕在王府的时候就跟着朕了, 你知道的, 朕曾经是想做一个枭雄的……可后来……”他的声音也开始抖, 隐隐带了哽咽:“我当年能救仲隐的,是我疑心他,是我觉着陆家怀璧其罪,所以我没救他……”
他眼神游离,痛苦之色显于面上,拿起鹅黄色的锦被将自己裹成了一团。
陈善福见状忙起身遣退了殿内服侍的其他人,然后把锦被扯开,跪伏在地上像是哄孩子似的,哄着这个九五之尊的人:
“是陆垣倒霉,是陆家倒霉。不怪您,当初跟您一起造反的人都指着陆垣回来,都指着他回来再打一个胜仗好帮大家助助势。可您刚刚登基,要制衡新旧两臣的关系啊,而且那时候各地招兵买马,百姓好战之心强成那样,若真是应了大家的心思在国库不足的情况下去打继续打仗,无疑是毁了大郢的国运。陆垣必须死,他不是死于功高震主,而是死于当时的局势……而且杀他的不是您,是他这些年结下的仇人……”
陈善福服侍了圣人这么多年,最了解他,也最懂得他的梦魇。
果不其然,这一番话说完,老圣人愿意松开原先攥得紧紧的被子了,可许久,却又苦笑一声:“那赵繁儒呢……他没有罪,是朕做的……朕杀了这个连太上皇都舍不得杀的老臣。”
“他主张恩科,让天下寒门学子涌入朝廷,他断了世家贵族的路。您老了,不想那些世家贵族将来把气撒在太子身上,所以您先替太子平了这件事,您是为了大局。”
陈善福娓娓道来。
圣人苦笑更甚,他前胸后背都是冷汗,噩梦做了这么多年,他也是到今年才明白一个道理。
“陈善福啊。”
“奴才在。”
“你觉得老大真的能做好一个皇帝么?”
陈善福心里一惊,忙抬手拭汗:“奴才不敢评议此事。”
圣人见陈善福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他摆了摆手,没再留人伺候,只是自己个儿一个人沉浸在了这做不完的噩梦里。
……
囚车赶路很快,路上车轱辘一直转,除了停下吃个饭,基本上就没停过。到了上京后,人没被押往大理寺,而是被带到了皇城司的监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