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在路西法心里演练过,对着壁灯和书柜讲述过,却找不到一个能够倾听的活物。他的族人相伴着贫穷饥荒而生,以欲望为食,只会在无尽的战争中感到快感,而他彻头彻尾的异类。
路西法不期望海德拉的回应与理解,此时的倾诉也只是压抑太久后的暴发。
这番话让海德拉心惊。脑海中灵光乍现,似乎一下子找到了自己从前生活了无趣味的原因。
浸淫在膜拜强者的环境里,每个存在都想尽办法让自己出色。那些蛇类对他的敌意多半也是源于嫉妒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可做到极致也无非是献身于父魔,走上毫无意义的战场。
海德拉是矛盾的。他骨子里厌倦把怪物分为三六九等的那套,主张像牛羊埋头吃喝也不低劣,像雄鹰猛兽独自前行也不高尚,却又忍不住轻视低能的同族,忍不住仰慕高高在上的恶魔。
而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海德拉绿色的眼珠转向他,看到白净精致的侧脸竟然有些陌生。
路西法毫无差别地救助软弱的松鼠,上钩的银线鱼,身世不明的九头蛇。身为真正的上位者,却在混乱秩序里践行着他痴人说梦般的准则。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路西法正打算用玩笑带过他失礼的长篇大论时,海德拉开怀大笑:“哈哈,太荒唐了。我在听一个恶魔讲和平讲平等。你是不是还打算说你不会参加伊达瓦尔德平原大战啊,我听说你是将领。”
“如果可以,我当然不会参加。”路西法说得小声又坚决,弄得海德拉很想看看他的表情。
海德拉的身体柔软地缠绕着路西法赤裸的手臂,修长的脖子悬空,眼神闪烁着跃跃欲试的火花,和先前的懒怠厌世截然不同。
“你的决定和你本身一样强大,一样有趣。”他看着路西法的脸,诚恳郑重地表达了自己的赞许。
两个异类眼对眼互望。一边是天真的幻想家,看不惯旧秩序的继承人;一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怪物,充满叛逆精神的厌世者。
那种古怪的默契几乎在眼神和空气里化为实质。
路西法开心极了,面颊都变得红扑扑,魔力不受控制,顺着接触的皮肉爬边海德拉全身:“我知道你会理解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放心,我一定有办法救你。”
27
说完这句话,路西法走出了三天。
海德拉还在思考他走之前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论断,并且久违地感到寂寞,比他在森林里不受同类待见、躺在落叶地下幻想自己渐渐死去更加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