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他是谁(2 / 2)

开春了,这几日阳光尤其的好。峰上一处大殿却门窗紧闭,殿内的桌案上凌乱地摆着些占卜用的物件,二长老坐在桌后面,蓬头垢面,两眼死死盯着桌上的两张黄纸,浑浊的眼珠里渗出丝丝血丝。

那两张黄纸上分别记着奚飞鸾和郁笙的生辰八字,两人的八字皆平平无奇,可不知怎的,他用这两张八字演算了半天,无论如何也算不出半点东西。

——以他对卜算之术的掌握,万事万物皆可在他的手里露出端倪,即使无法窥得全貌,也不该像现在这样卦象凌乱到毫无信息可言。

二长老沉默着把桌上凌乱的龟甲兽骨一一收起。

奚飞鸾已经回宗十余天了,这些天里,他就像个得了绝症的病患,终日待在殿里,痴痴地看着扇紧闭的房门。他想推门走出去,带上鸾儿最喜欢的物件或是吃食,去浮华峰探望,跟他说“你仍是我焕栖宫的骄傲”。

可他不敢。他知道一切都晚了。从他们想要让心智更慧明的二弟子郁笙接任掌门的时候开始,一切就已经回不去了。

现在他们也已自食饿果,大长老走火入魔已无力回天,整日疯疯癫癫口出恶言,为避免他伤人,郁笙差人将其囚于焕栖宫西南峰下的永落塔下,在那前面有一片湖,湖前即是他们师兄,焕栖宫前任掌门的归葬之所。

算算日子,大长老的大限也就在这几个月了。

宗门的全权已被郁笙尽数握进手中,他们几人看好的人选也算是没有负了他们的期望,将他们这几个老东西尽数撵了下去,宗门上到三千戒律,下到选拔规矩,通通都被他整改一番,三长老借口闭关终日不出,二长老也清楚,如若自己还想在宗门里保有一席之地,便什么也不该去想。

听其他弟子说,奚飞鸾被认回来以后,郁笙待他温柔有礼,百依百顺,二长老是有点不信的,这两小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若是哪日兄友弟恭了,那不是有利可图就是郁笙又起了折腾人的心,而奚飞鸾是最令他操心的一个,都多少岁的人了,回回还能让郁笙一个小娃娃骗到,还被骗得团团转,多少次都绝不长半分记性。

想着想着,二长老的目光又落到桌上的八字上,他心念一动,将两人八字相合,又重新起了一卦,这下卦象突然明了了许多,但他却完全愣住了,卦象显示的是:两人毫无交际。

这个卦象是非常奇怪的,人之间的缘分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只要两个人有过接触,他们之间就必然会产生一些交际,可奚飞鸾和郁笙同为师兄弟几十年,卦象上怎么会显示二人毫无交际?

第一反应,二长老以为卦象又被扰乱了。他沉着脸将东西重新摆好,又算了一卦。

卦象依旧没变。

他看着桌上,良久,他再度起卦,一连起了三卦,体力的巨能消耗使他背后冷汗涔涔,可卦象丝毫未变。二长老愣住了。

他们两人就是毫无交际,过去如此,未来依旧如此。

什么样的人会毫无交际呢?陌生人、有云泥之别的人,这些都不准确,即使两个相隔万里的素不相识的人也可能因为其他人或是什么物件关联上,只有一种可能例外——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太遥远了,遥远到跳脱三界之外,不受因果束缚。

如此天方夜谭之事,自然不如卦象出了问题来的可信,但二长老思忖片刻,脑海里竟浮现起许久以前,孟向阳对他苦苦哀求的话:“师弟是神仙!是救苦救世的神仙!你们救救他好不好?”

那时候奚飞鸾还冒用着“林富贵”这个名头,混进焕栖宫里不知要做什么,二长老看着他长大,寥寥几面就发现了他的端倪,他做过的最荒唐的事,就是假装没有识破,把焕栖宫族人的安危置于不顾,任这个“魔头”在宗里潜伏着。

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鸾儿什么都没有做的话,可不可以洗净加在他身上的污孽呢?可是额头上的魔印几乎是铁证了,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在自欺欺人。

到底是魔,还是仙?

二长老静坐许久,拿起了桌上属于奚飞鸾的那张八字纸条。

他深吸口气,重新起卦,这一次,他摆阵的手法与之前不同,此法为密宗旧术,名为“叩天地”,他连奚飞鸾也没教过。

随着术式的完成,汹涌的无形力量在空中聚集,时间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摆,二长老的额头上冷汗直冒,缓了良久,他向法阵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他是谁?

一个卜卦中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问题。

可他清晰地感觉到,在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他的头顶仿佛多了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紧紧注视着他,无形的威压落到他的头上,那是来自天地法则的警醒,示意凡尘之人莫要窥觊天道。

——可是卜算一旦开始就停不下了。

他的脊柱被压得深深弯曲,头也被迫低垂下来,这个姿势使他的脸几乎贴到了桌面上,也因此他被迫面对面看着法阵的变化,温热的血从他的耳孔里流了出来,滴落在法阵中央,法阵现出丝丝金光,卦象缓慢变化着,他的生命也在缓慢走向终结。

他死死张大了眼,浑浊的眼球里映着法阵的金光。

卦象既成的那一瞬,就是他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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