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别走
一年前的雨夜。
“我们分手吧。”
窗外已经下起了大雨, 有隐隐的雷声阵阵传来。
盛昀怀里的汤圆被一声炸雷吓得跳下了他的膝盖，躲进了窝里不肯出来。
“你说什么？”
盛昀轻声问道。
他只觉得有些好笑，起身往宋衍那边去, 想揉揉他的脑瓜子看是在想什么。
宋衍站在客厅与餐厅的玄关处, 见他靠近，赶紧后退了几步，离盛昀始终保持着几米的距离，他不想靠近他。
更多的是不敢。
盛昀见他后退, 脚步也顿住了，神色越发疑惑。
宋衍的喉咙仿佛被什么给扼住了，几乎说不出话来, 声音也已经变了声调：
“我说了, 分手吧。”
盛昀猛地笑了一声：“我们说好的，这种玩笑不能开，你有什么误会说出来，我会好好解释。”
宋衍用力摇了摇头。
他的神情说得很明白，这不是在开玩笑。
盛昀唇边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了：“……为什么？”
宋衍的呼吸快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慌不择路，高声道，“你太没有事业心了。”
盛昀先是皱了皱眉, 像是听不懂他的话似的, 接着眼神暗下来, 明白了什么。
宋衍突然拔高的声音和慌乱的神色证明他在撒谎。
既然要用谎言去掩盖真实的原因, 那么明面上的理由是什么根本不重要，而被埋葬起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他也不想追问了。
追问的结果或许也只是自取其辱。
盛昀是在这一刻确定宋衍真得下了决心要结束。
宋衍从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 这个男人的长相毫不避讳地散发着攻击性和侵略感, 深邃又凌厉的眼眶中常常盈满倨傲又薄凉的神色。
但是后来却慢慢变了，甚至五官线条都似乎变得更加柔和，宋衍也不止一次得从他眼中看到注视自己时的点滴温柔。
几乎能让他无条件地、失去理智地沉溺下去。
但是此时，在昏暗的雨夜，宋衍却觉得这一直明亮的客厅吊灯都忽明忽暗，不然盛昀的眼神为什么会忽地黯淡下来，冰冷得一丝温度都没有。
宋衍做好了承受他愤怒的准备，但是并没有。男人只是问了他一句后不后悔，然后什么都没收拾，就摔门而去。
雨蓦然下大了，轰轰烈烈的雷声劈头砸下来，雨滴落地的声音仿佛一盆盆冰冷的水在窗外疯狂倾斜，让宋衍即使在温暖的房间内都感到彻骨的冰冷。
盛昀走得太利落了，一句话都没多问。
宋衍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不是真得渴望，渴望他多问自己一句，哪怕他按着自己的肩膀逼迫自己，哪怕他在家里打砸东西。
或许自己就真的会撑不住，说出来了。
但是盛昀没有，他一句话都没多问，就抽身了。
这甚至让宋衍觉得空落落的，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一点留恋和疑问都没有，这么轻松就放手了吗？
不过也好，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自己有什么资格失落。
都是为了盛昀好。
——“如果你爱他，你应该让他走，你不要太自私了。”
对，这句话说得没错。宋衍一次次这样对自己说道，像是说服自己。
除了轰鸣的雨声外，房间内安静得可怕。
连汤圆都仿佛察觉到不对，缩在猫窝里，一双眼睛露出来，怯怯地看着宋衍。
宋衍缓慢地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个刺猬，试图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或许在以后，自己还是很想问，为什么盛昀这么轻松就走了。
或许盛昀也很想知道，到底为什么突然说分手。
但是这些疑问都没有机会问出口，因为从此之后的漫长时光，都不会再有瓜葛了。
.
“是我，开门！”
宋衍刚刚从床头柜把手机摸过来，按下了接听，就听到安愿的吼声。
宋衍闭着眼睛，把脑袋往被子里又拱了拱。
见没有回应，安愿继续按门铃，直到吵得宋衍实在没办法，爬起来给她开了门。
安愿怒目圆睁地走进来，紧接着看到宋衍仿佛飘着一样又回卧室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回……”话说到一半，安愿就愣住了，震惊道，“你这是好两天没通风了吧？窗帘也不拉？”
她把客厅通向阳台的窗帘刷的一声拉开，再把窗户打开一条缝，稍微通下风。
汤圆跑过来凑到她脚边喵喵叫，被安愿一把捞起：“怎么了这是？难得这么粘我……是不是宋衍都没搭理你呀？”
她一面说着，一面四处看了看，慢慢地察觉到不对劲。
厨房里冷锅冷灶，碗筷还放在消毒柜里都没打开，显然是好两天没开火了。
冰箱里打开，空空荡荡，自己前两天给他买的牛奶水果都吃光了。
“你这是要升天？”安愿怒气冲冲地往卧室去，“这几天就光吃那点水果？你不自己做你叫个外卖不行吗？这才两天假期你都过成这样，要是给你放个一个月假你不是直接饿死……”
宋衍窝在床上，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用被子把头蒙起来。
安愿把汤圆放到床上：“去，去骚扰他。”
汤圆拱着小脑袋爬到宋衍脖颈处，终究把他搞得没办法了，只好翻身爬起来。
“……你让我多睡会不行吗？”
安愿看了看他蜡黄的脸色：“你昨晚几点睡的？”
宋衍按了按太阳穴：“忘了。”
确实是忘了，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的，真得对时间一点概念都没有了。
安愿有些难以置信，接着就察觉有点不对。
她没有多说什么，先转身去厨房做点吃的。
家里也没什么别的了，只有没吃完的大米，就拿出来做点粥。
宋衍又躺下来磨叽了一会，听到厨房里乒乒乓乓，也睡不着了，自己躺着让安愿做饭又过意不去，只得起身穿好衣服。
来到厨房门口，安愿回头看他一眼：“哟，舍得起来了？”
宋衍理了理头发，又觉得怎么理都变得更乱，干脆放弃了。
宋衍说道：“麻烦你了。”
安愿把粥放在灶上弄好，转身看他，叹了口气：“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宋衍神色晃了晃：“什么怎么回事？”
安愿一脸“休想瞒过我”的表情，说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就跟当初失恋的时候一模一样，怎么，你又失恋了？”
宋衍垂了眼皮，没精打采的，转身往客厅沙发上一栽：“差不多吧。”
安愿只是随口一猜，没想到他还承认了，登时惊得合不拢嘴。
她一溜小跑来到宋衍身边：“你说什么？你还真……？不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宋衍看了她一眼，半晌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十五分钟后。
“什么？？？？！！！！”
安愿蹭得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宋衍被她一声惊呼吵得按了按耳朵，虚弱道：“小声点。”
安愿半晌都没从盛总就是那位从未谋面的“前男友”这件事上缓过来。
足足花了五分钟，她才缓慢地理解了，接着便感觉确实有很多事情一下子就说得通了。
“我的天。”她猛然想起一件事，脸顿时涨红了，尴尬道，“那我岂不是等于当着他的面……说他不行……”
宋衍：“？”
安愿一脸愧疚地解释当时对盛昀说了宋衍前任不行的场景，让宋衍登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安愿嗫喏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俩分手分得怪，你又说你们还没发生过……我还以为……哎，怪我多嘴。”
宋衍：“……算了。”
其实也不是那么要紧了。
那么久过去了，看起来盛昀其实也不一定往心里去了。
而且现在也不重要了。
“所以你是说，昨天他跟你求复合了？”安愿总结了一下，问道，“那你怎么说的？”
宋衍闭上眼，自暴自弃地说：“放下了。”
安愿：“……”
她一脸无语：“你骗谁呢？”
她指着宋衍那要死不死的气色：“就你现在这状态，说是被深爱的人踹了才不为过。”
宋衍沉默不语。
安愿安静下来，也是觉得越想越不对劲。
没想到这两次，都是宋衍提了放手，但是事后又都是一副被狠狠伤心的样子。
安愿实在好奇，忍不住追问：“那你到底……”
宋衍忽地开口：“冰箱里好像还有鸡蛋。”
安愿的话被打断：“？”
宋衍继续道：“煎个鸡蛋吃吧，好饿。粥还早吧。”
安愿站起身：“哦。”
她从小照顾惯了家里的弟妹，听到宋衍提要求就下意识地起身去做，连自己刚刚想问什么都忘记了。
鸡蛋下了油锅，滋滋地冒香气。
这时安愿才意识到，宋衍这是在转移话题。
鸡蛋煎好，安愿把盘子递给了宋衍：
“首播情况你估计也完全没注意吧？热度很好，评价还不错。”
宋衍机械地咀嚼着鸡蛋。
安愿把接下来的日程念给他听：“这几天比较忙啊，该参加的采访都得提前备着，到时都作为物料。明天上午十点有个采访，明晚七点也有……”
宋衍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庆幸安愿没有接着问下去。
她一向很体贴自己的情绪，不愿意说的也从来不会追问。
接下来的几天，宋衍一直忙于通告，营业状态呆久了，渐渐地都习惯了。
只有偶尔结束工作的时候，他才想起那些不愿意面对的事，笑意立马就消失了。
结束一个采访，安愿跟他一起上了保姆车，低头看手机，说道：“还不错，答得效果不错。挺难得啊，你越来越擅长这些了。”
“是吗。”宋衍按了按眉心，“那就多安排一点吧。”
安愿发消息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向他。
多安排一点？
她看着宋衍的侧脸，透过精致的妆容看到了一丝掩盖不住的疲惫。
他还从来没有要求过自己多加这类工作，他除了演戏之外其他的都不是很关注，也似乎比较抵触。
尤其是这类单人物料越多，人气和热度就越高，但是宋衍明显有意隐藏自己，不愿意把热度带上来。
“你是……”安愿想了想措辞，说道，“不打算藏拙了？”
宋衍抬眼：“藏拙？”
安愿说道：“不是吗？你以前都很少在戏外出镜，拍戏之后也拒绝对你个人进行宣传，不是你在藏拙吗？”
宋衍垂下眼，淡淡笑了笑：“差不多吧。”
安愿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也是，从前那垃圾公司，你要是人气高了，什么黑料都来了，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现在就不一样了，你有粉丝基础，该吸粉还是得吸粉，谁跟走红过不去？”
宋衍靠着椅背，合上眼，不置可否。
无所谓了，红不红，黑不黑，会有什么样的舆论往自己身上来，他都不在乎了。
孑然一身，还怕什么呢？
已经过去三天了，他跟盛昀没有一条微信联系。
那天在赛车场上，他说得很绝，不仅仅是“爱过”这样带调侃的话。
“只有你还活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