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不多时,里头有人道。
来喜朝余舟投去了一个安慰的目光,引着他进了御书房。
这御书房和余舟想得不大一样,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书房,里头十分宽敞,分了内外厅。外厅是朝臣们议事的地方,内厅则是皇帝办公和暂歇的地方。
余舟进去的时候,路知南正坐在案前点茶。
听到余舟行礼,他连头都没抬,只示意人不必拘着。
余舟第一次见皇帝,不可能不拘着,只敢老老实实立在一旁。
不过好在他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起了作用,这会儿他倒是不像前几日那般心虚了,见到皇帝之后也没那么害怕了。
因为他这会儿已经坚信皇帝并不知道他和裴斯远的事情。
“成了!”一旁的来喜突然开口道。
路知南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开口道:“把这盏茶给裴副统领端过去吧。”
余舟闻言一怔,目光下意识在房中逡巡了一周,这才发觉不远处的矮榻上倚着个人,那人长手长脚,倚在矮榻上着实惹眼得很,余舟方才过于紧张,竟是没发现他。
只见对方起身接过来喜端来的茶,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如何?”路知南开口问道。
“尚可。”裴斯远道。
余舟:……
皇帝亲自给他点的茶,他竟然只评价了个尚可?
这个裴副统领还真是……恃宠而骄!
余舟悄悄转头看向路知南,见对方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失落,心中不由暗道,这皇帝还真是个情种,对裴斯远也太上心了吧?
堂堂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偏偏就心甘情愿让这么一个人牵动着自己的喜怒,不过是点的茶没受到赞美,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怪不容易的。
果然,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迷失自我!
被余舟脑补成了“情种”的路知南转头看向余舟,眼睛不由一亮,带着几分笑意道:“裴副统领眼光果真不错,给朕找来的这个起居郎,朕很满意。”
余舟下意识想谢恩,但又不大分得清皇帝这话是在夸裴斯远还是在夸自己,于是只朝对方行了个礼,没敢说话。
“余舍人,从前庄舍人都是坐在这里的。”一旁的来喜朝余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方小几。
余舟闻言忙拎着自己的书箱走到了小几旁坐下,从里头拿出了用来记录的空白起居注,以及笔墨。
他先依着规矩,在上头填好了日期等注解,然后便犯起了难。
方才皇帝给裴副统领赐茶的那一幕,他要记下来吗?
余舟拿不准这样的小事要不要记,这会儿又不能去问庄舍人。
不过他转念一想,历史上不是有很多类似“分桃”“断袖”这样的典故吗?
这些事情之所以被流传下来,多半都是起居郎记下之后,由修史的人整理出来的。所以……皇帝给裴副统领赐茶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可以记的吧?
毕竟这皇帝是个情种,他既那么宠爱裴副统领,肯定是希望对方能和自己一起被记入史册的。想通了此节,余舟便提笔在纸上写道:
帝亲点茶
茶成赐于裴
裴尝之曰尚可
帝微嗔
“朕有些乏了,歇一会儿。”路知南突然开口道:“裴副统领,你陪着余舍人说会儿话吧。”
裴斯远闻言忙起身应是。
待路知南去屏风后歇下,裴斯远便走到了他方才坐过的茶案旁坐下,顺手挑了一只干净的茶盏,看那架势竟是要点茶。
余舟心中一跳,暗道皇帝亲自给裴斯远点了茶,裴斯远如今又要亲手为皇帝点茶,这俩人还真是……腻歪。不过看来这裴副统领虽然有点恃宠而骄,倒也还知道有来有往,也难怪将皇帝吃得死死的。
想到此处,余舟提笔又在起居注上写了一句什么。
他笔锋刚落下,裴斯远的茶就点好了。
余舟眼角的余光看到裴斯远从茶案旁起身,手里端着那盏茶。
然而他并未朝着屏风后的皇帝行去,而是朝着余舟走了过来。
余舟:!!!
他想干什么?
“余舍人。”裴斯远居高临下地立在余舟面前,手里端着那盏刚点好的茶。
余舟先前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对裴斯远的惧怕,这会儿争先恐后又浮上心头。
他面色苍白地仰头看着裴斯远,紧张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怔怔看着对方,像一只在林中撞上了猛兽的小鹿,无辜又可怜。
“喝茶。”裴斯远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道。
余舟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小声道:“我不爱喝茶。”
他那一眼心虚地太明显,像是怕被屏风后的路知南听到似的,还刻意放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