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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公司月度工作会议结束后,销售总监林经理又是关电脑又是收拾水杯,磨磨蹭蹭地留到了最后。
待同事们都离开了,林经理慢慢吞吞地挪到江弛予近前,无意中看见老板的电脑上正开着三一建筑工程公司的官网,越发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江弛予看道林经理的这个表现,就知道他有话要说,于是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问:“还有事?”
林经理犹豫了片刻,在江弛予下首挑了个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低声道:“江总,最近三一工程那个小李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哎,李启东那人就是这样,做事不过脑。”
江弛予明白了,想来林经理是受人之托,来当和事佬的。
其实江弛予并没有为难那个小二百五的意思,有林胜南出面,该修车修车,该赔钱赔钱,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但是和不和李启东计较是一回事,要不要给三一工程一个台阶下,又是另一回事。
刚开始的时候,江弛予并不知道那个小傻子是谁,只当他是谁家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直到见到了林胜南,他才顺手查了李启东的身份。
没想到这个嚣张跋扈的傻小子,居然是李大能的儿子,好几年不见,当年那个小芦丁鸡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江弛予最后见他的时候,李启东还是个孩子,想必他也没有认出自己。
“小李这人活该,是该狠狠敲打。但我寻思着,我们现在和他们还有合作,闹得太僵不大好看。” 林经理没有领会上意,还在继续往下说:“再这么僵持下去,传扬出去可不大好听。江总您刚来可能不知道,他们的老板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说着,林经理压低了嗓音,故作神秘地说道:“那人的人品,说实话…” 林经理一脸嫌恶地摇了摇头,嘴里蹦出两个字:“不行。”
“怎么个不行?” 江弛予好奇道。
见老板感兴趣,林经理来了劲儿:“您还没听说吧,当年他为了独霸公司,先把合伙创业的兄弟踢出局,后来又把另一个兄弟送去蹲大牢,可怜见的,那人现在还在牢里。我听说啊,更早之前,他还设计害死了一个… 咱们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没必要竖这样的敌人嘛。”
不知道林经理的话里什么地方逗乐了江弛予,江弛予眉头一展,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喋喋不休的林经理都看愣了,一时拿不准这位号称瑰湖鬼见愁的新领导走的是什么路数。
“那个李启东现在是不是在外面?” 江弛予收敛笑容,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容。
“是… 是。” 林经理忙不迭说道。
江弛予终于松了口:“请他进来。”
李启东从瑰湖地产大楼出来的时候,像是一只被人薅了毛的大公鸡。他垂头丧气地回自己公司,刚一进郁铎的门,就大声嚷嚷了起来。
“我呸,瑰湖那边都是一群什么东西,老子不伺候了,大不了公司的损失我来承担!”
“承担?你凭什么承担?” 一番努力打了水漂的老于也在,他盖上保温杯,一旁凉飕飕地开口道:“就凭你不学无术,就凭你惹是生非?”
老于这半年来一直在和瑰湖打交道,好不容易打通了几个关键节点,被李启东一把掐断了源头。
李启东被问得一哽,气势减弱了下来:“那也不能让郁哥受这个气!”
老于冷笑了一声,道:“哟,这时候倒是知道为郁总着想了。”
原来今天瑰湖的那位老总总算放下身段,屈尊见了李启东一面。这一面不见还好,见了之后险些把年纪轻轻的李启东气得中风。
李启东在瑰湖总经理办公室里好赖话都说尽了,对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想要翻过这一页可以,但是要李启东的上司,也就是三一工程的老板亲自出面赔礼道歉。
其实当时的场面并没有李启东转述中的这么和谐,像 Troy Jiang 这样的人他见多了,表面上道貌岸然,私下指不定玩得多花。
李启东自认为充分领会了与郁铎谈话的中心思想,他认真地做了一番调查研究后,决定从 “色” 这个角度入手。
就在他暗示这位 Jiang 总可以给他介绍本地嫩模网红资源的时候,那个人眼风一扫,问:“是你们老板让你这么做的?”
确实是是郁铎给了他一个大方向,李启东拿不准这人什么态度,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那人突然冷笑了一声,说:“有这功夫,不如让你们老板自己来。”
李启东一听这话大怒,当场就要撸起袖子和人家拼命,那个人这才慢条斯理地补完了后面一句话:“不如让你们老板亲自来道歉。”
陈启动一想到那人的态度就来气:“呸,谁给他脸了,是不是还得我们全公司卑躬屈膝三跪九叩才行?”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郁铎听完李启东的转述,表现得十分平静:“不就是面子的事儿么,面子值几个钱?”
出来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能屈能伸。郁铎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扔,仰身靠在椅背上,到:“你去回话,就说我答应了。”
郁铎这边答应亲自登门道歉后,第二天就收到了瑰湖地产的回复。
这天还是休息日,瑰湖的回函一早就送到了郁铎的手里。这封回信的内容非常简单,掐头去尾,省略掉了最基本的寒暄,仅在信纸上留下一行时间地点,还是机打的。
无论是那压着暗纹的信纸,还是抬头处那存在感极强的公司名,从上到下无不透露着大企业的傲慢。
“红丝绒咖啡厅?”
漫长的红灯过后,芊芊开车撇进一条小道,车子越往里开,路边的景色越发萧索破败。
这里道路逼仄污水横流,两旁是紧紧挨在一起的自建房。印着 “按摩、洗脚、入珠” 的大红色招牌随处可见,在黄昏和夜晚交接的晦暗天光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一来到这里,视线就像是被加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墙上每隔几米就出现的 “拆” 字是四周唯一的亮色。若不是这片灰色的尽头包裹着灯火璀璨的摩天大楼,芊芊简直怀疑自己已经离开了 H 市的地界。
这里就是城北区的棠村,也是公司城中村改造项目的所在地,芊芊口中的 “红丝绒咖啡厅”,也坐落在这里。
这家主打牛肉的餐厅里既不提供当下时兴的 M12、A5 和牛,也没有什么干式湿式熟成牛肉,有的只是随处可见的合成牛排套餐,还像模像样地配上了餐前酒罗宋汤。
也不是说这样的性价比餐厅不好,只是作为商务宴请来说,这里显然不上档次。
“这年头什么人会约人去那里吃饭?到时别是一记闷棍,把咱们敲晕了就地掩埋吧?”
于总坐在车后排,郁铎今天把他一起喊来了,毕竟前段时间都是他在和瑰湖的人打交道,各方面的比较熟悉。
老于观察了一圈周遭的环境,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
“提醒你一句,现在是法治社会。” 郁铎坐在副驾上,抬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看上去倒是心宽。今天和瑰湖的领导见面,他特地穿了一身正装:“再说冤有头债有主,要敲也是敲李启东的脑袋。”
话虽这么说,对方把见面的地点约在这里,确实是有些古怪,说不定是憋着给他一个下马威。
不过郁铎心里倒是不怎么担心,反正见了面再说,大不了见招拆招。
情况再差也就这样了,总不会无法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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