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们打算对类人族下手了, 你最好提前做些准备。”北陆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不愿意多踏进去半步。
他神色冷淡,明明是特意偷着跑来提醒的, 却俨然一副要与对方划清界限的态度。
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的男人眼角微弯, 听了他的话后,也只是短暂流露出几分诧异, 便迅速恢复了平常。
两人远远地对视着, 片刻后, 严柯竟是摇了摇头,轻笑出了声:“北陆, 六年没见,你不打算跟我好好叙叙旧么?”
北陆微微蹙眉,生硬地说道:“从我母亲去世那天开始,我们就没什么旧可叙了。”
听了这话, 严柯并不感到意外, 表情也不见半分愠色,他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甚至更浓了, 分辨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那真是太遗憾了。”他轻飘飘地说道。
“多谢你的提醒。”严柯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不过,基因病毒的研制你不是主负责人么?怎么现在还主动跑来通敌了?”
“瞧不起我?”严柯扶了一下镜腿,透着精明的眼睛眯了眯, 戏谑中又带着几分逗弄地低声说道,“还是……”
“舍不得我?”
他声音慵懒, 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衣领上, 显然正处于忙碌过后的休憩状态, 而打断这一切的自然是门口不请自来的那位。
“怕你死太快,我以后寻仇找不着人。”北陆眉宇间满溢着不悦的情绪,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友善,可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品出他借口的笨拙。
严柯笑了笑,看破不说破,他这些年对于北陆性格上的别扭早就习惯了。
见对方不接话茬,调戏未果的他抿了抿唇,没了要和对方继续扯皮的心思。
他摆摆手,像是也觉得和对方的这种口头上的针锋相对没什么意义,反而惹得两人都心烦,严柯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些许疲惫,他淡淡地说道:“行,知道了,你走吧。”
说完,还没等对方做出反应,他便又补充道:“以后也别再来。”
听了这话,北陆冷淡的神情被敲出了一丝裂纹,投出了点不自然的僵硬,可他沉默了几秒,到底是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仿佛没有任何留恋似的。
[先生,北陆先生这些无谓的恨意都是源于对他母亲死因的误解,您为什么从不解释?]
天节稍有些程序化的声音随着办公室门的闭合,浮现在严柯的耳边。
严柯有些烦躁地摘下眼镜,随手往桌面上一甩,指尖轻轻揉捏着有些酸胀的眉心,说道:“解释那些有必要么?”
“再者说,父亲生剖凤凰骨也是事实,只不过发现骨钉也锁不住溃散的灵气才放弃,虽然起初陆阿姨是主动献祭的北陆,但最后也确实以她的命换北陆的命了。”
“归根结底,悲剧的源头是父亲自以为伟大的决断,那我替他还这个债也是应该的。”
[抱歉先生,我还是不能理解。]
严柯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们的情感复杂,而你只是一串普通代码,不能理解也正常。”
天节:[不,我是一串优秀的代码。]
毕竟是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这点严柯倒也没什么反驳的必要。
[对于大祭司的预言,您打算怎么处理?基因病毒呢?需要生化部现在开始尝试破解么?]
严柯摇摇头:“没用的,北陆不会给类人留任何挣扎的余地。”
[那他今天——]
还没等天节说完,便被严柯打断了,他笑了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小朋友的雏鸟情节还没褪干净,舍不得我和其他人一起死罢了。”
“可惜啊……”严柯怅然地感叹道。
[当年您把命格分了一半给他,他才能熬过换骨那几天,这次恐怕……]
“我知道,我们俩只能留一个。”严柯的头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语气格外的轻松,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死亡,而是在聊今晚打算去哪消遣似的,“放心,我活不到病毒投放前。”
“灵力彻底消散只是早晚的事,类人族这些年的颓靡放纵有目共睹,普通人因为血脉力量羸弱被压制了这么多年,想要取而代之也正常,哪怕没有大祭司的预言,我也隐约有了些感应。”
“世间万物有默认的规则,北陆打破平衡想让人族半点不付出就取得胜利,我不主动做些什么,最后那点代价还是要反馈到他们自己身上,北陆也逃不了。”严柯叹了口气,开玩笑道,“我怎么操心得跟他爹似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真不该贪他那口糖。”严柯怀念地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怎么都快死了还感觉没还得完呢。”
室内短暂地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天节只是一段程序,严柯此时这种过于复杂的情感,实在不是他能尝试解读的范围,但作为一个相对比较优秀的人工智能,他还是能预判到对方现在最需要的大概只是陪伴罢了。
严柯身上乱七八糟的责任太多,实在是孤独。
天节原本不是很懂什么叫“孤独”的,直到某一次,严柯心血来潮地告诉他:“任何情绪,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能代为妥善保管,就是孤独。”
从那以后,天节就懂了,没有其他比这个词形容严先生更贴切的了。
严柯躺在椅子上,心血来潮地脚尖轻点着地面,任由宽大厚重的椅子载着他转了好几圈,他才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