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霎地收声,缩着肩膀跟在队伍最末。
德育处分出一个小单间,化为监控室兼维修工休息室,一打开门里面烟雾缭绕。
不光是老陈,连维修工都吓一大跳。
他似乎是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间来,手忙脚乱地灭掉烟,讪讪地打招呼:“...... 老师您好。”
祁九眼睛都瞪圆了,与这位维修工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两个人脸上都写了五个字:
你、怎、么、在、这!
维修工——柳河没了在网吧那副邋遢样子,现如今换了身工装,带一对眼镜,竟然显得人模狗样的。
“我这班里有同学掉了东西,嫌疑人就是这俩学生,谁都不承认。” 老陈皱着眉头散烟味,“你......”
他话音一顿,看了眼柳河的表情,又扫了下同样一言难尽的祁九:“你们认识?”
“没有的事。” 祁九头摇得像拨浪鼓,“只是第一次遇到...... 这么不修边幅的维修叔叔。”
“...... 年轻人是这样。” 老陈轻咳一声,委婉地提醒,“上个月老维修工退休了,这才招进来的,方方面面都应该再向老前辈学习下。”
“...... 确实确实。” 柳河尴尬地摸摸鼻子,朝一行人晃了一眼,企图把话题拉回正题,“您这趟来就是想让我查查监控对吗?”
老陈点头:“高三十七班的,你看看能不能查。”
柳河应下,余光看了眼老陈后面跟着的两个嫌疑人。
晏时清面如沉水,站在门口,似乎是很嫌弃屋子里的烟味。
另一个同学则局促得多,一直在揉着手,头快埋到地上去,腿抖宛如筛糠。
这场面都明显得不用再查监控,是谁偷的东西一目了之。
“可是平日里教室监控是没有开的。” 柳河试探性地开口。
他话音刚落,便见另一位同学全身一震,犹豫地抬起眼看了眼显示屏。
发觉与柳河对视后,他又迅速低下头,但是姿态明显自信了很多,双手不再神经质地揉搓,转为交叠握在一起。
柳河在心里发笑,面上倒是一本正经地推了推眼镜:“但是校方前两天才安装了球形机 4X 旋转变焦监控系统,一个系统四个摄像头,能照很远。”
“你们十七班...... 在四楼对吧?” 他撑起下巴想了好一会儿,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好像中庭那棵老槐树上面就挂了一个,正对着你们班玻璃,能把整个教室都照得一清二楚。”
霎时间,整个监控室鸦雀无声。
老陈和柳河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这是骗人的话。
但杨光下颚微张,面色惨白,显然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他其实稍微冷静一下,仔细分析柳河说的内容都能明白这是谎言。
那老槐树枝繁叶茂,挂在哪儿都有视野盲区,真要有功夫花这钱,不如明晃晃地安在显眼的位置,对学生还起点威慑作用。
可惜他实在是吓得丢了魂,加之做贼心虚,大脑一时间缺乏判断能力,只能被动地跟着程序走:“什么... 槐树?”
“麻烦您就查下刚才课间的监控吧。” 祁九很配合地搭柳河的腔,“靠那一段影像就能判断出来了。”
“当然可以。” 柳河正色道,“查监控需要向上申报权限,这期间麻烦班主任老师先联系下家长吧,毕竟这么大一件事呢。”
听到家长二字,杨光彻底惶恐起来,双腿颤抖得几乎就要跌倒。
老陈也很配合,当场拨打了家长电话。
嘟、嘟——咔哒、咔哒。
两种声音在逼仄的监控室被无限放大,杨光觉得自己就快要缺氧了。
他背脊靠在墙上,似乎已经听见自己父母歇斯底里的尖叫,看见他们愤怒而绝望的视线将自己撕裂。
他呼吸越来越急促,汗液越涌越多,直到某一时刻彻底停止了喘气。
“找到了,德育楼四楼靠楼梯那个教室是吧,马上我调一下角度。” 柳河的声音突然响起。
与此同时,老陈的电话也成功拨通:“您好,我是杨光同学的班——”
“陈、陈老师!” 杨光骤地发出一声尖叫,慌乱地打断他,“别... 别告诉我爸妈......”
他身体似乎放空了,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喃喃道:“是、是我拿的。”
柳河背对着他,闻言没忍住笑出声,对着祁九悄声道:“你们这同学心理素质真不太行。”
“说到底还是青春期小朋友,一提到家长就怕得要命。”
祁九没吭声,皱着眉看魂不守舍的杨光。
杨光还是和以前一样,格外地怕自己的家长。
他的父母不让他做任何事,只让其全心全意放在学习上,但一旦杨光成绩考得不好,连着一个月回家都不会得到好脸色看。
这是以前与杨光同桌时,他对祁九说过最多的内容。
往往念叨完之后,还要再补一句:
“我真的很羡慕你有一个那么好的妈妈。”
老陈暂时把电话挂断,意味深长地看了杨光一眼:“走吧,出来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