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在河撑坐起来,后背倚着靠垫。
“嗯,你好,我是清河派出所的,你这边有时间来派出所进行事故的后续协商吗?需要带上死者的死亡证明和医院缴费清单,如果丧葬费用还有保存记录,也可以一并带来,主要责任方已经联系好了保险公司,他们的意愿还是进行一个赔偿协商。”
陆在河闻言,看向于洲,于洲已经清醒了,跟着坐起来,冲陆在河轻微地点了点头。
“好,具体是什么时间?”
“你今天下午有空吗?其他几位伤者家属也在。”
视线再度看向于洲,于洲又点了点头,陆在河才应,“可以。”
“那你下午三点左右过来吧。”
“好的。”
陆在河挂断了电话,于洲已经没有困意了,他正襟危坐,陆在河把手机还给他。
“再睡会儿?时间还早。”陆在河睡得太晚,根本没有睡足,于洲前前后后加起来,快睡了一个整天,他睡不着了。
陆在河平躺下去,看于洲兀自纠结一会儿拿出手机编辑短信。叶敏知道责任认定以后,就一直想了解赔偿的事儿,但当时于国文要下丧,其中一位司机受伤没有出院,无法进行协商,两人就先回老家处理丧事了,现下协商的问题出来,于洲觉得有必要跟于庆耀和叶敏知会一声。
见他一直皱着眉头低头打字,陆在河问:“你在干嘛?”
于洲把短信界面上打了半截的话拿到陆在河面前。
“先别着急,等确定好了再发也不迟。”陆在河说:“等今天下午去看看,聊一下赔偿款。”
于洲想了想,也是,反正下午就得去派出所,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
于洲放下手机熄灭屏幕。
“再睡会儿吧。”陆在河胳膊一横搂着于洲的腰,于洲摇摇头。
——我去熬粥,你睡吧,醒了就能喝了,我现在睡不着
陆在河耍赖,选择性忽视于洲屏幕上的字,谁料于洲真像条鱼似的,从陆在河的臂弯里拱了出去,翻身下床穿鞋就走。
怀里瞬间空了,陆在河看着空荡的臂弯和于洲远走的背影哑然失笑。
煮粥费不了多少功夫,于洲这次带了不少干货,正好能煲粥,陆在河只是不吃虾,其他海鲜还是能吃的,把小个的干海参泡发,鱿鱼焯水切片,混着香菇和干贝一起熬粥,于洲在厨房找了一会儿,没看见猪油,只能略过,随意加了点盐调味,所有食材丢进电饭煲里,于洲设定好时间,左右看了看,决定再凉拌点儿黄瓜茄子当配菜。
陆在河被吵醒以后就不太容易能睡着,他在床上挣扎了二十分钟,还是起了,洗漱完去厨房看了眼,电饭锅已经开始往外冒热气了。
分装的袋子还没收拾,在料理台上摆了一圈儿,陆在河看了眼,道:“海鲜粥?”
于洲点点头,把切好的葱姜蒜和干辣椒丢在凉拌菜上,熬了点儿热油。
“要炒什么?”陆在河洗了杯子,接了两杯温水,转身的功夫却见于洲关火抄起锅,动作麻利地将热油淋在了调料上,“呲啦”一声炸响,油在碗里溅开,干料的香气瞬间迸发。
陆在河仅有的厨艺知识还不足以让他如此见多识广,他露出错愕的神情,微微扬起眉,在于洲举着锅带着点儿小自满的眼神扫过来时,他分明地瞧见了于洲身后并不真实存在但摇得极欢的尾巴尖儿。
“厉害。”陆在河并不是一位吝啬夸赞的伴侣,他下一秒就竖起大拇指,于洲露出笑容,看上去更自得了。
不用上班,陆在河自然而然地成了于洲出行的专属司机,下午三点,两人准时赶到派出所,有伤者的家属已经到了,他们被民警统一安排进调解室,货车司机和保险公司的人坐在一起,于洲认出另一个面包车司机,他坐在民警旁边,胳膊上的绷带还没拆,低丧着眼没抬头。
于洲和陆在河找了相邻的位置坐下,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人,民警搬了几个凳子,把事故的责任认定书面文件三人发了一份,相邻的人挤着看了。
事故的主要原因是货车制动系统出现故障导致操作失控,货车厂商也派了代表,西装革履的男人先是站起身给众人鞠了个躬致歉,而后才宣读赔偿,为了保全公司的声誉,对方是带着诚意来的,保险公司理赔的金额加上厂商代表给出的金额赔付对在场的家属来说都是一个满意的数字,比较棘手的是死亡的于国文和面包车司机的赔偿问题,面包车司机既是过错方也是受害方,他在正常行驶中被撞,可司机开黑车超载拉客的事实也是不容置喙的。
司机央求同车的乘客提供了证词,能证明于国文的身故与他自己拒绝系安全带有很大的原因,行车记录仪也能证明司机确实规劝过于国文,可就算如此,他仍要对于国文的身死负一定责任,同时也要受到行政处罚。
男人比于洲在医院碰见时沧桑了许多,他保险到期没有续保,车上伤者和于国文的赔款都只能由他自己承担。
他对民警给出的赔款没有疑义,只是一再恳求不要吊销他的驾驶证,他还得靠这个谋生。
商谈了近两个小时,保险公司和货车厂商能够一次性赔付十五万,面包车司机则需要再另外赔付五万,出于他的家庭条件和实际情况考虑,五万金额并不确定多久能够赔付完成。
于洲全程没发表任何意见,陆在河倒是询问了一些关于后续赔付的具体问题,得到满意结果的伤者家属陆陆续续离开调解室,于洲也跟着站了起来,陆在河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在调解时闷了两个小时,于洲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他深深吸了一口,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
那么爱财的于国文一辈子也没挣到几个钱,人生最大额的一笔财产却是身故后的赔偿。
“你去车上等我吧,我买杯喝的。”陆在河将车钥匙拿给于洲,于洲点点头,走到了停车的地方,但他没有上去坐着,而是蹲着车边给于庆耀发消息。
把确切的金额和大概情况都知会了一声,于洲要了于庆耀的存折卡号,他退出时看见和叶敏来往的信息条,点了删除。
于洲在调解室想了很多,得出的唯一结论是这笔钱万万不能交给叶敏。
于庆耀怎么处理这笔钱是他的事,他要给叶敏那也无可厚非,但这钱要是单独给了叶敏,于洲怕她把钱拿到手反而不愿意赡养二老。
赔偿的事儿解决,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跟着落了地,于洲呼出一口长气,收了力往后靠在车上。
“幸好我刚洗了车。”陆在河拿了两瓶饮料走到于洲身边,跟他一起蹲着。
“怎么不上去坐着等?”
于洲接了饮料,偏头看向陆在河。
无论怎样高超的安慰话术都没有陪伴来得更有力,于洲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陆在河,他实在陪伴于洲渡过了太多的困难时刻。
语言都不一定能表述完整,何况于洲还无法用言语感谢。
明晃晃的视线避也避不开,陆在河拿冰镇的汽水抵在于洲额头,今天出了太阳,温度又有了回升。
陆在河笑着看他,说:“怎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