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没有察觉到余今的动作一般,语气依旧。
但实际上,荣荀心里已经转了几轮思绪。
余今比他想象得要过于戒备了。
看样子他得改一下他的剧本,增添点别的进来,先让小金鱼放下戒心。
这桌子是大圆桌,所以余今是在荣荀身边坐下的。
实心的红木雕花椅很沉重,余今不好挪动远离荣荀,因为这种椅子在木地板上移动会有很明显的声音。
所以他只能顺从地坐在荣荀身侧,和荣荀之间就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手往桌上一摆,随随便便就能碰到。
荣荀始终没有吭声,只微垂着眼帘,耐心而又细致地擦拭着餐具上的水渍。
即便没有说话,他嘴角也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很随和而又好相处。
他对着镜子练习过很多遍的。
他可以确保自己在余今面前永远自然而又温和,能够让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很亲和的慈善家,用这层人皮遮住他不想展露在余今面前,会吓到余今的那些东西。
包厢内的静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余今决定先下一城,率先开口:“荣先生。”
他说:“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要资助我吗?”
其实他更想问荣荀想得到什么。
荣荀刚刚更改好的剧本就在等这一句问话:“我是个生意人,南界的生意人,总是喜欢做一些慈善,信缘,我也信。”
他顿了顿:“不过除了慈善,我也还有一些私人原因。”
余今屏息以待,但荣荀却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他似乎是组织了很久的措辞,才轻声说:“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用现代化一点的说法就是,我是社恐,更是社废,医生推荐我建立一些朋友关系。”
“但我身边的人……多少都和利益牵扯上了,没有办法建立纯粹的朋友关系,所以我也希望能通过这一次资助,找到一个朋友。而且我就长你七岁,我看我们年纪相差不大,爱好也大部分重叠,应该可以友好相处。”
余今微怔。
他觉得这个解释有点不可思议,但细想一下,又好像的确如此。
南界是南方最繁华的城市,也是最混乱的地方。
一些比较乱的地方都是晚上才有牛鬼蛇神现身,但作为一国两制的另一个制度地方,南界是白天就能撞“鬼”。
再加上荣荀刚刚一直没有主动说点什么,余今觉得或许…是真的。
于是他抿了下唇,有点歉然道:“荣先生,不好意思,我……”
他可能误会荣荀了。
人家有钱人只是简简单单想凭亿近人找个朋友,他却觉得对方是要包.养.情.人。
荣荀偏头看他,似乎是没有明白他为什么道歉。
余今不愿意给自己遮羞,便直白道:“我以为你和我之前遇见过的一些人一样,是看中了我的脸。”
荣荀露出恍然的神色:“没事,我能理解。”
他确实能理解。
毕竟那些人全部都是他亲自处理掉的。
每一个人,都被带到了荣家的地盘。
去见他们时,荣荀还特意穿了一身白。
白色的球鞋踩过地面上的脏污血迹,同色的裤脚和衣摆上沾了红色的手印。
他们跪在他脚边哭喊着求饶,甚至求死好来个痛快留下来的。
更别提四溅在他衣服上的红梅点点。
但是他望着那些代表着他们蹚过一遭十八层地狱的血衣,却没能感到半点愉悦,心里的躁意也没有平息半分。
往常能带给他快感的属于他人对他的恐惧和仰望,在那一刻彻底起不了半点作用。
他在惊恐和绝望地哭喊求饶声中更加空虚。
因为他们,觊觎过他的小金鱼。
鱼缸里的垃圾,即便打捞出来,丢进了回收站进行销毁,这些垃圾也始终在鱼缸里漂浮过。
金鱼也终究还是见过垃圾,也和垃圾呼吸过同一片水域的空气。
所以要把金鱼捞出来,换一个鱼缸。
换一个不会掉垃圾的鱼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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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今又说了声抱歉:“对不起,这样想你真的很过分。”
荣荀柔柔一笑:“没关系,不用道歉。”
因为余今确实没有警惕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