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容景打了个寒战, 忽然明白伊万为什么要提前用小毯子把他裹起来了。
帝国与联邦的战争之火,表面上引燃于无数个像唐小千那样遍体鳞伤的逃亡雌虫。
至少历史教科书里是这么写的。
在这种前提之下,哪怕联邦宣战时打出的旗号, 单纯只是为了让普通雌虫获得最基础的生存权益,只是为了虫族的未来发展,也足以得到群众的支持。
因为相较于帝国, 联邦的整体构架原本就要自由松散许多, 千年前甚至只是几个互有来往的虫族小群落。
这也导致了帝国权贵刻意制造和不断加强的极端观念, 无法在联邦社会中长期流行。
虽然联邦现在还做得远远不够, 但再怎么说,也比帝国稍微好了那么一点。雌虫对雄虫的爱慕,更多发自于本能和内心。
普通群众根本不会知道, 私底下帝国究竟对雄虫做过什么。
所以这样的事情若是泄露出去, 必然会引起全联邦的哗然与恐慌。
“这就是联邦不再选择和平,而是坚定向帝国宣战的真实理由。哪怕当时的我们还很弱小, 需要倾尽全力才有一丝生机。”
伊万声音沉沉,难得在容景面前露出了些许凛冽的血腥气儿。
但他立刻又收敛了气势, 悄悄观察起了容景的表情。
容景按耐住内心的惊骇, 慢慢把毯子掀开一角,将伊万也一起包进来。
他们额头贴着额头,鼻尖相触。
容景盯着伊万那双碧潭般温柔的眸子, 缓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圈养……具体是怎么回事呀。”
“您需要看照片么?我办公室里存有当年带回来的实验室资料。”
“......实验室?伊万, 别乱来,我现在应该没有观看这些资料的权限吧。”
容景哭笑不得,再次拒绝了伊万毫无底线的泄密行为。
但他在心中反复咀嚼了“实验室”这个词之后, 眼睛依然暗了暗, 沉默半晌, 长睫微垂着小声问道:“你说,如果我的真实身份被别的虫知道了……我会不会也被抓进实验室里研究呢?”
这个世界上除了伊万,他根本无法和任何虫提起自己的担忧。
即便如今已经跟雌君把话说开了,可容景终究还是怕的。
他实在是怕了很久很久。
伊万没想到容景竟然会有这种心思,他突然就懂了雄主夜半噩梦的一部分来源,语气立刻变得严肃而笃定:“不会有第三只虫知道的。就算出现了什么意外,有我在,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如此对待。”
说完,伊万认真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带着流焰,可以直接击穿主星的地心。”
容景轻轻笑了起来。
他每次都很喜欢听伊万对自己做出保证时的态度。一遍又一遍,让他的心也逐渐变得安定。
“知道了,亲亲我。”他弯着眼要求道。
“是,雄主。”伊万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上去。
他们在什么也裹不住的小毛毯里相拥。
容景闭眼感受着伊万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体温,紧实有力的臂膀,还有那对格外柔软的唇……热乎乎的,让他精神渐渐放松,踏实感一点一点填满心胸。
他的伊万是全世界最可靠、最强大的雌虫。
虽然今天早上,他还逼着伊万涂了和他同款的果味润唇膏。
很美味,尝起来有些水润润的甜。
*
下午,伊万有事去军部,要与下属继续协商逮捕计划的具体流程。
最近需要他在场的大会小会接连不断。
他重新披上挂满勋章的军装外套,沉重黑靴踏入雪地,每一步都碾压得松软雪层嘎吱作响。
容景倚在窗边看雌君格外威严挺拔的背影,伊万竟也在走上悬浮车之前再次回过头,故意对容景眨了眨眼,唇角噙着一抹微笑,深邃绿眸也装满柔情。
只有安东尼还恭恭敬敬地扶着车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是故意的!
与容景恰好相反,当有别的虫在场时,伊万总是很喜欢悄悄做这样眉来眼去的小动作。
容景耳尖红了红,一个深呼吸将窗帘拉上。
屋内重新变得安静。
小白这几天像是在冬眠似的,可以从早睡到晚也不挪窝,瘫着柔软肚皮发出细微鼾声。
于是容景又盯着小□□粉的肚皮,让大脑放空了好一会儿。然而,先前与伊万对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他控制不住地反复回想。
最后容景干脆深吸一口气,将头发绑好,前往地下室。
分散注意力的第一招,就是去做克劳德教授布置的实践操作作业。
三瓶平平无奇的低级治疗药剂,需要的材料与中级相同,区别只在于药液与精神力的共鸣程度。
容景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可他很快就发现,第一瓶药剂竟然做坏了。
他没能收住精神力的释放量,药剂等级一不小心就超出了作业要求。
“怎么回事……”
容景愣了愣,重新收拾好操作台,再次将另一份药材放入烧杯中加热搅拌。
这回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尽可能只分出比头发丝更细的精神丝,用最微末的分量谨慎进行融合,才堪堪把药剂品质维持在低级的顶点。
果然,他的精神力等级至今还在增长。尤其是最近在伊万身上消耗得太多,制作药剂的频率也大幅增加……一晃眼,精神力已经凝实强悍到了一个容景先前难以想象的高度,甚至有些控制不住。
如果奥古斯特现在才去绑架洛林教授,容景可能在与奥古斯特打照面的那个瞬间,就不小心折断了他的腿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奥古斯特是否也一直都被泽威·维尔纳的教育方式所蒙骗了?”
奥古斯特愿意协助维尔纳家族做事,很可能是因为他从未了解过丝毫内情,只被泽威灌输了帝国皇室的那一套观念。
所以他才认为雄虫生来高贵而自己必成大器,平常伪装着温雅有礼却无法压抑傲慢,把雌虫当作达成目的的工具,乃至于心中的不屑与恶意日渐增多,最终将自己推向无底深渊。
这样被蒙在鼓里的自以为是,实在是显得更加愚蠢可悲。
而马特就是典型的……被养废的雄虫?
容景的思维又风开始不断发散,沉默着脱下护目镜,将三瓶药剂贴好标签放进背包。
“呼……”他拍了拍脸,没有继续独自沉浸在这个话题里,而是领着小管家来到侧卧,用光脑登陆了小号。
他把光脑解开固定在小管家的脑袋上,满意地露出微笑。
分散注意力第二招,直播,顺便可以让小金库变得更充实一些。
摄像头打开,小管家的眼睛亮起柔和白光,弹幕还没等他张口说话便开始飞涨。
【长期失踪虫口回归!!镜镜好久没开播啦,最近都在忙什么呀?】
【嘿嘿嘿,是不是被你的霸道雄主勾走了魂?】
【镜宝贝,求更多织围巾花样!我上次学着给雄主做了,他超级喜欢嗷嗷嗷】
然而容景今天并不打算再织围巾。
他摆好自己早些年花重金定制的毛笔与砚台,摊开宣纸,卷起袖子,将提前准备好的清水倒出来。
容景一边研磨一边看了眼显示屏,忍不住笑意吟吟,顺着弹幕的话胡诌道:“嗯,他每天晚上都不愿意放我走……所以最近太累了,没时间给大家画画。”
随后他也不再管观众的一阵尖叫,用清水润好了笔,蘸墨,按照回忆轻轻勾勒出金丝蔷薇的大致轮廓。
这是联邦特有的蔷薇品种,伊万上个星期才跟献宝似的带了一大束回家给他看。
他落笔时犹豫了一下,将花瓶形状换成另外一种不同于家里的款式,温声道:“今天难得有时间,来画一画我最近很喜欢的花吧。不卖,就是画给你们看看。”
【破案了,镜镜一定是传说中的魔法师,居然能用黑石头画画!】
【还没上色就已经被美哭了,手残党流下泪水。】
【哇,我记得德维特元帅前几天在星博发过金丝蔷薇的照片!镜镜也是元帅夫夫的粉丝吗?】
【全天下就没有虫不是好吧!我每天高强度刷新元帅的星博动态,快被甜掉牙了呜呜……】
【前面那个,不要把其他种族忘记了,现在我们翼族也在嗑cp哈哈哈】
【卧槽,镜镜不愧是宇宙级主播,居然连高傲的翼族也会来看吗!】
【翼族只是审美水平立于宇宙顶点而已,究竟是谁在谣传我们很高傲的?哼,镜宝之前上架的冰栀刺绣简直绝美,跟我的羽翼太配啦,好想再追加购买五百份~】
容景忙着画画,抬眼一看才发现弹幕已经歪到了天际。
“谢谢这位翼族朋友的支持,我记得当时联邦配送包裹的时间太慢,让你等了好久吧?真不好意思,下次我会给你附赠几张小插图的。”
他用另一只笔蘸了碎金箔,将头发撩至耳后,聚精会神地细化出花瓣上的金丝纹路。
金丝蔷薇的枝干布满深绿尖刺,花瓣本身却柔软、精致而华丽,特殊的金色纹理让它在联邦外也富有美名。
它于宣纸上栩栩如生地绽放,仿佛如今已是春夏交际,香气扑鼻。
容景满足地叹了口气。
今天观众量再次突破了记录,打赏的提示音也接连不断。
他伸了个懒腰,划拉着之前的弹幕,忽然觉得元帅夫夫小粉丝的称号很实用,至少可以有效防止掉马,干脆又笑着补充道:“对了,我一直都在悄悄关注元帅的星博哦。如果有机会把这幅画当作礼物送给他们,我会感到很荣幸。”
【宝,你的霸道雄主不会吃醋吗?】
【呵,该死的亚雌,谁允许你去看别的虫了?礼物?我怎么没有礼物?】
容景:“……”
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了玩梗大会?
伊万那时误入直播现场后发出的声音,究竟有多么令虫印象深刻?居然到现在还有观众对此津津乐道。
霸道雄主……为什么他没有这种感觉呢?
容景回想起伊万故意学着自己瞪圆眼睛装委屈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或许是他与伊万相处时自带了三层滤镜吧。
他的雌君就明明很可爱。
*
夜色悄然而至,窗外的雪被寒风裹挟,变得愈发厚重。
“雄主,我回来了。”
伊万脱下蓄了一小层浅雪的外套,手里是一个打着【绝密】标志的文件袋。
容景踮起脚,把小毛毯搁在伊万脑袋上揉了揉,随后按按眉心:“你别告诉我,这直接把原版文件带回家了……”
他今天早上夸伊万似乎夸错了。自家雌君其实还是很不乖的。
“没关系雄主,主脑上有永久储存在加密信息库的电子版本,”伊万观察着容景的表情,确定他没有生气后又开了个玩笑,“我只是担心,私下复制内容会被主脑揪着不放,倒不如直接把原版带回家让您看看。”
毕竟据艾克所说,联邦主脑是有神智的,骚扰久了甚至会炸毛。而且它还很欣赏艾克的哥特风审美。
当然,伊万作为一名威严的上司,只好不动声色淡淡点头,并努力将艾克信誓旦旦的形容抛在脑后。
容景听完,忍不住把伊万的红发揉得更乱:“我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你太纵容我,还是我太纵容你了。伊万,我不该看的。”
“是您太纵容我了,雄主,现在全联邦只有您才管得住我。”伊万稍稍弯腰,让容景更方便在自己头顶作乱。
他面露微笑,说出口的话却狂得不行。
容景噎了一瞬,挑眉:“你是不是想故意……”
故意做一些错事,然后顺理成章地讨要惩罚。
“是的,”伊万秒懂了容景省略的半句话,坦然承认,又在雄主逐渐危险的目光下连忙认真补充道,“您已经是雄虫协会的一员了,这些秘密总有一天您也会知道,我只是提前将它摊开了而已。”
容景犹豫着放开伊万的脑袋。
伊万把小毛毯递给机器虫,继续道:“尼斯会长为了维持雄虫协会的安稳,一直以来作风都比较保守,对实验室相关的事件太过忌讳。但我认为,避而不谈也无法改变历史,反倒会催生更多像奥古斯特那样的错误。”
“……好吧,”容景其实也赞同伊万的看法,他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牵起伊万的手晃了晃,“对了对了,跟我来!”
他们走进侧卧,容景将下午画好的金丝蔷薇摆出来,一脸骄傲道:“怎么样,好看吗?”
伊万眼睛发亮,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幅画看了又看,却不敢伸手触碰那层层叠叠的花瓣。
许久后他才动作谨慎地将画重新放回桌上,随即直接把容景抱起来转了一圈:“很好看……雄主,很好看。”
“我已经给它封好防护膜了,很安全,不会轻易出现破损……你可别又偷偷地做什么花样。”容景笑眯眯环着伊万的脖子,想到那片被过度保护的紫干菜小爱心,赶紧佯装严肃地戳了一下伊万的脸。
“好,我绝对不会‘偷偷’去做的。”伊万有点不情愿似的点了点头,给自己留下余地。
容景完全看透伊万的话外音,于是又戳了他一下:“以后我还会画很多种类的花,不要把家里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画展基地。”
“雄主,天冷以来,我们已经好久没有用过水床了。”伊万继续顾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