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是夜,徐知落是和妈妈一起睡的。暮霭深沉,早过了她平日入睡的点,可这一天,她就和后背有小虫子爬似的,不断翻来覆去也没能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入眠。
刚开始,陈涟漪还忍着她,后来直接吼上了,“徐知落,你干什么呢?明天一大堆事儿,你不好好睡觉是想做什么?”
妈妈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之中显得尤为清晰,又忽然间响起,徐知落被吓得背脊一僵,缓了缓,转过身面对妈妈,瓮声瓮气道,“我也想睡,就是睡不着。”
摸着黑,陈涟漪也精准地戳中了女儿的额头,“小孩家家的,思虑那么重做什么?”
徐知落沉默了片刻,“可能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我有点应接不暇。很多时候,都是下意识这么做了,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事儿这么处理是否得当会造成什么后果。”
“还把陆胤拖了进来......”
女儿是自己生的并且一手带大的,她什么性格思维模式怎么样陈涟漪一清二楚。这次或许是被逼急了,伤透了,脑子一热搞成了眼下这般情势。可在她看来,这是人之常情。而且现在一切趋于可控,实没有必要一直凝视自己的错处了。
伴着心绪浮动,陈涟漪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发,轻声劝慰道,“落落,陆胤他是个大人,他答应自有他答应的道理,也有能力去处理这些,你就甭贷/款操心了。但是呢,” 话到这里,她的话锋忽然一转,语调也严肃了些,
“既然决定结婚了,就要好好待他好好的过日子。若是决定分开,最好也是好聚好散。”
徐知落乖软的嗯了声,停了数秒,忽然又问,“妈,你觉得我和陆胤合适吗?”
“嗯...” 陈涟漪竟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半晌后,她回说,“妈妈和思娴阿姨都觉得你俩很合适,只是以前你有婚约在身,又是你爷爷亲自定下的,再加之....”
陈涟漪省去了这一段,但徐知落知道是什么。
因为她喜欢,很早之前,妈妈就已经知道洛江宁这个人了。那时候,她和洛江宁还不曾见面,是她悄悄喜欢。
“既然结婚已成定局,就静下心来去观察他了解他,说不定你会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可爱的人。”
可爱?
听到这两个字,徐知落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不管她怎么想,甚至强行代入,陆胤都和可爱两个字不沾边好吗?
渐渐地,徐知落睡去,安稳至天明。
...
才起来,就看到了陆胤的短信,说叶华清已经搁楼下等了,需要看什么去哪里,都可以叫他安排。
很是霸总范儿了。
徐知落不直觉地盯着看了半天,引来了陈涟漪的目光,“看什么呢?赶紧收拾去,今天要办的事儿多得很。”
徐知落抬眸望了过去,“知道了。”
本想当即放下手机的,忽然记起妈妈昨晚对她说过的话,好好待陆胤认真经营婚姻。
片刻犹豫后,她给陆胤回了条。
【知道了,你今天做什么?】
徐知落等了等,未见答复,她放下手机去了浴室。一刻钟后出来,对话框里躺着一份文档,点开一看,是陆胤这一周的行程单。
“...?” 她就是随口一问,他要不要这么实诚?但有一说一,他这种做法很容易增加女人的安全感。毕竟唯有坦荡,才不会遮遮掩掩欲盖弥彰。
那头很快又回了,【陆太太,这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你的行程单发一下。】
徐知落看完,抑不住笑了声,片刻后回道,【知道了,晚些发给你。】
陆胤:【嗯,别太累。叶华清能办的就交给他办。】
徐知落回了好,对话框随即陷入沉寂,久了连屏幕也归于沉黯。徐知落这时才从情绪中抽身,迅速收拾,和母亲一道出了门。
陆胤传给徐知落的行程单确实是他的,只是今天,改了个彻底。这个时间,他本该在北港投资参与到一月一度的高层例会,然而此时此刻,他正置身于陆家老宅,面对陆家老爷子的冷目,怒言。
爷子坐着,他站着,中间布满水渍和瓷器碎片。
是令人触目惊心的画面,可陆胤的神色寡淡如水,周身唯一的颜色来自于眼底的那一缕微弱的火光。
爷孙俩无声博弈,催生了漫长的沉寂。最后,陆町华败了。可他不会承认,用自以为最利的刀劈向陆胤,态度几十年来如一日的轻慢,“陆胤,陆家不能让女明星进门。你妈妈是这样,徐知落也是这样。你要是非要娶,你就交出陆氏的所有控制权,然后滚回苏北。”
陆町华敢如此说,不过是因为笃定金钱权势惑人,没有几个人在尝过了它们的滋味后还能舍弃。
哪知,陆胤仅仅是勾了勾唇,幅度异常细微,却是影影绰绰的带出了一丝乖戾,“爷爷。”
在明确表态自己要娶徐知落之后陆胤二度开口,“是什么让你以为十七年后你还能桎梏我?嗯?凭着你那些早已经烂到骨子里的旧部?还是那些不成器的陆家人?”
“呵.....” 话到这里,陆胤觉得好笑极了,偏头失笑。
十数秒的停顿后,他冷淡凝着陆町华错愕的表情,“我这继承权是您给的?”
他摇了摇头,“不是的,是我自己打出来的。如今这陆家,我说了算,谁要是不服气,只管来斗。”
压抑,深埋在心底的情绪一旦找到了突破口便像泄洪,再没什么能阻拦,他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你以为我多想来这破烂地方?是你们,还有.....” 妈妈,一齐推着他走到今天这般的。谁也没问过他的意思,谁都不在乎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孤独的生活在一个大家族里,每天都在担心自己的饭里有没有给人放奇奇怪怪的东西。细小的虫子,一粒同米粒颜色差不多的订书钉…
他对食物的厌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他记得有一次实在饿昏了,吃了面前的那碗白米饭,当晚就开始腹泻,到了虚脱才有人送他去医院。而他的亲爸爸全程都没有出现,第三天遇见,仅仅是冷淡的说了句身子骨太弱以后要勤加锻炼。
好不容易在北城见到了徐知落,他欣喜万分,结果还来不及同她说句话,又被毫无征兆地丢去了德国,开始了漫长而孤独的求学生涯......
呵.....
这是什么家?妈妈自知斗不过陆家,心一横想为他博取更多他能理解,但是其他人...
他不好过,其他人又凭什么舒坦过活?
清算,就从眼前的人开始吧,“古沅贤。”
他喊了声一直安静站在老爷子身后的人,那是跟了他近二十年的人,深得他的信任。
“收拾收拾,送老爷子去宴城。那里气候好,四季如春,温泉也多,对他老人家身体好的。”
古沅贤恭敬而谨慎的道好。
这般姿态,陆町华太知道意味着什么了。他微一侧脸,望向自己斜后方的古沅贤,近乎咬牙切齿,“你背叛我?”